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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珠,瑜珠,你在这里吗?”
是陈婳。
她好像很着急,问了没两句便径自推开了门,根本不管屋中有没有人回答。
她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丫鬟仆从,随她的推门而入全都一并走了进来,大有要仔细搜查一番的架势。
这一切都快到周渡根本没空做出其他反应,只能第一时间抱紧江瑜珠将她摁在自己胸前,厚实的锦被将她单薄至透明的身形死死盖住。
一群人站在屋门口惊呼出声,虽然都没有看清瑜珠的脸,但是显然都已经清晰知晓,自己这是撞见了自家大少爷的床笫之事。
周渡只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有遇到过比这更头疼的场面,正要出声呵斥下人,不想他的好弟弟周池又带了三两个随从赶进屋来,还一脸殷勤地问:“怎么样?我大哥有没有在这里?”
他顺着陈婳的目光,巴巴地将脑袋转向屋中的床榻,突然腿一软,声音一抖:“哥!”
周渡忍了许久的怒火总算是可以发泄,瞪着周池的眼睛森冷的像是地府里爬上来的阎王。
“都给我滚出去!”
周池浑身一震,赶紧连滚带爬将众人都轰了出去,顺便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他背靠在门板上,紧张地喘着气,不敢相信自家大哥在祖母的寿宴上消失了大半个下午,是干这档子事去了。而且,干便干了,怎么还不知道闩门?
他满腹疑问,看向陈婳:“适才那姑娘,你见到是谁没有?”
陈婳不敢说话,但是边上的丫鬟已经替她开了口:“掉在床前的那几件衣裳,好像是江姑娘的。”
周池倒吸一口冷气,人还没冷静下来,便又听见他娘略有些急躁的声音,越靠越近——
“到底找到你大哥没有?不是说来换件衣裳,怎么就能换的失踪了大半个下午?前头那么多客人还等着他去招呼呢!”
周池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望着他娘疾步而来的身影,只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
是夜,整个周家灯火通明,周开呈夫妇和周开民夫妇都在送走最后一批客人之后,被召到了老夫人的慈安堂。
瑜珠自从下午被送回到慈安堂,且由着他们搜了一遍屋子之后,就仿佛被软禁了一般。两个年迈又精明能干的老嬷嬷守在她的屋前,不叫她出门半步,就连晚上的家宴也不能去吃,只有陈婳给她送的一点饭菜和点心。
“大家都忙坏了,大爷和二爷还有两位夫人连轴转了一整日,刚送走温家和萧家的客人,就都到慈安堂来了。听说大表哥原是也要一起来的,但被大爷禁足在书房,瑜珠,你……”她欲言又止,眼神中既有对她的怜悯,也有想要知道事情真相的疑问。
瑜珠哭肿了的一双眼睛饱含泪水,酸涩又敏感:“你也不相信我,是吗?”
“我不是,我没有,我自然是信你的!”陈婳急忙解释。
“但就是……”她说完又犹豫,“瑜珠,我叫你在那间厢房里等我,你究竟为何,会跑到大表哥休息的厢房里去了?他们已经查出大表哥休息的那间厢房里摆了迷香,若非今日实在是没从你的屋中搜出什么来,你定是要被他们板上钉钉,定下罪名了。”
“我不知道。”瑜珠今日已经不知说了多少遍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何会跑到他的厢房里去,我也不知道为何就会跟他躺在一起,我更不知道,为何他休息的屋中会有迷香,我跟他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不知道,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我真的不知道……”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不哭。”见她泪水又开始泛滥,陈婳赶忙为她擦了擦脸颊,将她同妹妹般抱进怀里。
“如今大爷他们都在老夫人跟前,大抵是想要就你和表哥的事商量出一个对策的,我们今夜先好好休息,我陪着你,好不好?等到明早睡醒,一切结果就都知道了。你不要太难过,老夫人那么喜欢你,肯定是舍不得你做妾的,说不定就定了你和大表哥的亲事……”
“我不要!”
不知是哪一句话【创建和谐家园】到了她,瑜珠突然又从陈婳怀里挣扎着抬起头来,顶着狼狈不堪的样子道:“我不要嫁给他,我跟他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不要嫁给他,我明日便自请出府,不是,我如今,如今就去找老夫人说,我要出府,我不要嫁给他,更不要留下来给他做妾,我要走,我要离开这里,我不要再待在这里了,我不要再待在这里了……”
她想要跑去到主屋,但是守在屋门口的两个老嬷嬷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让她走,有如两座大山堵在那里,岿然不动。
陈婳只得又将她劝回来:“没事的,没事的,我们不急,先等他们商量出几种对策,就算要走,明日再说也来得及,对吧?他们总不能明日便摁着你的头叫你过门的。”
瑜珠这才被劝的冷静一点,窝在陈婳怀里,默默抽泣。
渐渐的,她哭的神智模糊,耳边声音也悄然安静,就在她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钻进她的耳朵里,将她冷不丁又唤醒了过来。
她猛然挺直了脊背:“是云袅!”
陈婳还没反应过来,又看她不顾一切往门口冲:“外面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我听到有人在叫?”
嬷嬷们拦住她,两张老脸板正无私:“姑娘如今既住在周家,就要按周家的规矩办事,姑娘身体娇贵,犯了错,罚不得,自然便要贴身的丫鬟受罚,云袅姑娘跟随姑娘多年,是再合适不过的。”
“我没有给他下药!”瑜珠崩溃地尖叫着,“你们到底还要我说多少遍,我没有给他下药,没有给他下迷香!云袅是我的丫鬟,你们凭什么罚她?我不要再住在你们周家了,你们把云袅还给我,你们把云袅还给我!”
她拼了命一般地推开她们想要去救云袅,但这两位嬷嬷仍旧是纹丝不动,哪怕她已经耗尽了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也不能叫她们挪动半分。
“即便是不曾下药,姑娘和大少爷的此等行径也已经是大错特错了,如今就连大少爷也被禁足了,姑娘还请就别闹了吧。”她们冷冷地睥睨着她。
瑜珠绝望地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着,甚至不惜给她们磕头:“我没有闹,我只是想救云袅,我求求你们了,放我出去,让我去看看她,我当真没有闹,我只是想要去看看她,求求你们……”
她哭的肝肠寸断,痛不欲生,但是没有人会来怜惜她,也没有人会来拯救她。
她只是想保住自己的丫鬟,可也保不住。
灯火煌煌的深夜,守在门口的两个老嬷嬷亲眼目睹她哭到断气,晕厥在地上,最终也只是冷漠地关上了房门,将她隔绝在这一方小小的角落里,如同困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咕叽咕叽小可爱的20瓶营养液!大家国庆节快乐!
11 ☪ 孙媳妇
◎我怀了周池的孩子◎
暮春至,街上的更夫刚打过五更的锣,天边便已经露出了微微晨光。
瑜珠呆坐在窗前,静听着原本寂静的宅子开始慢慢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做早饭的厨娘和丫鬟已经纷纷忙碌起来,投入到了新一日的劳作当中。
不知道她的云袅怎么样了。
她揉了揉酸痛的眼睛,不敢回忆自己在屋中听到的那一声声凄厉惨叫。她一定是被打疼了,不知道周家会不会给她请大夫,还是只是将她扔在了屋中,自生自灭。
她想去看看她,但是屋外那两个嬷嬷轮流守着夜,就连她晕厥之后又夜半醒来的轻微动静也不放过,需要探着窗户,向内监视她。
她活的甚至不如一个能自由行走的下人,一只能肆意飞上别人瓦缝屋檐的鸟雀。
等到晨曦彻底照耀开来,她的屋门也终于再次被人推开,熟悉的亮光措不及防刺入她的眼帘,她却动作迟钝,甚至连挡都不愿意去挡,只是眯了眯眼,安静地看着走到她跟前的刘嬷嬷。
“老奴伺候姑娘梳洗一番,去见老夫人吧。”刘嬷嬷道。
瑜珠僵着脸,没有动:“云袅呢?”
“云袅歇下了,昨夜老夫人已经连夜安排了大夫给她看过,姑娘且放心吧。”
“打了几下?”
刘嬷嬷顿了下。
瑜珠又问了一遍:“打了几下?”
“打了十板子。”
瑜珠的脸终于不可控制地颤了颤:“她只是一个丫鬟,我娇弱,她也娇弱,为什么你们要【创建和谐家园】不能冲着我来,非得打她呢?”ͿȘĢ
刘嬷嬷道:“周家的规矩……”
“我不要再遵守你们周家的规矩!”瑜珠哽咽着站起身道,“从今往后,我不要再跟你们周家沾上一点关系,这些日子我住在这里欠下的债,来日我都会一一还上,还请嬷嬷回去替我辞行老夫人,我去接云袅,这就离开周家。”
刘嬷嬷赶紧拦住她:“云袅伤的重,姑娘手上根本没有多少闲钱,带她走了要如何去请郎中,为她看病养伤?”
“还是请先去见过了老夫人,再做定夺吧。”
看着她低下去的头颅,瑜珠再一次知道自己究竟是多么可笑。
她甚至连带云袅自由地离开都做不到了。
她跟着刘嬷嬷,去到了老夫人的堂屋,见到华发斑白的老人仿佛一夜之间又苍老了十余岁,憔悴地坐在桌边,唤她孩子。
“孩子,你愿意做我的孙媳妇儿吗?”
老人家总是知道如何精准地拿捏她的软肋,唤她孩子的同时,问的也是愿不愿意做她的孙媳妇,而不是周家的孙媳妇。
可她还是摇了摇头,满腔的委屈倾泻而出:“老夫人,瑜珠不想再待在周家,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可你还能去哪里呢?”老夫人握紧她的手,似乎想要把自己皱皱巴巴的温暖都渡到她的手上,捂热她凉了一夜的心肠。
“我昨夜已经把他们都教训过了,既然查不出迷香是哪里来的,就不能把这一切都推到你的头上,分明是两个人犯的错,我还说是明觉自己买的迷香,自己贪图你的美色,诱你过去的呢。
孩子,这种事情,终究你是姑娘家,你是受了委屈的,我们周家是堂堂正正的人家,不能叫你受了委屈,还收拾包裹将你赶出门去。听我的,留下来,嫁给明觉,好不好?”
是嫁给他,不是做妾。
瑜珠定定地看着老夫人,连细想都未曾细想便又摇起了头:“他和温姐姐青梅竹马,我不要他。”
“可你们都……”老夫人欲言又止,“孩子,我是不想你受委屈,只要你愿意嫁,温若涵什么的根本不用去管,若是青梅竹马就必须得成亲,那这世上得拆散多少的夫妻去成全所谓的青梅竹马?”
“何况,明觉心里有没有她都不一定,如今是他已经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就该对你负责到底的。”
即便她已经说到这份上,瑜珠还是不想轻易点头。
她是见过周渡和温若涵相处的样子的,那份独属于彼此的默契,是不必多说一句话便能互相理解的通透,即便后来那件事,叫她觉得他们之间也许并不是那么契合,但也丝毫没叫她怀疑温若涵日后会成为周家女主人这件事。
她如今这样横插一脚,算什么呢?
见她仍是不说话,周老夫人大抵也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可若你不嫁给明觉,我又舍不得放你走,往后你在周家,又该如何立足呢?即便我当真让你走了,你又能走去哪里呢?云袅还伤着,十下板子打下去,没有十天半个月绝对连床都下不了,你就算看在她的份上,也该让她在周家好好养伤的,是不是?”
瑜珠的眼睫颤了颤,云袅这件事,终究是成了她如今最大的软肋。
“为什么打的不是我……”
晶莹剔透的泪珠无声地滚落下来,她已经记不清自己这两日是第几次哭,好似要将一辈子的眼泪都攒在这时候哭干。
老夫人将她揽在怀里,又道:“还有我这把老骨头,也是不行了,自前年大病一场后,就总是摇摇欲坠,不知道哪日便去了。我是早就发了愿的,要让你平平安安地嫁一户好人家,反正嫁谁都是嫁,就嫁在我们周家,好不好?”
瑜珠不说话,只埋在她怀里,眼泪落得更凶一点。
大半年时辰过去,她才总算被安抚住,老夫人见她眼睛红肿,血丝弥漫,便喊她用了早饭过后赶紧去休息,同时喊人叫来了陈婳。
陈婳颤颤巍巍,目睹着瑜珠离去的背影,在堂屋大门紧紧关上的那一刻,吓得轰的一声跪在地上,喊道:“姑奶奶……”
周老夫人铁青着脸,一改先前安抚瑜珠的温柔与慈祥,不由分说往地上狠狠地砸了一只茶盏,四分五裂。
“混账东西,原来一直都是我小瞧你了,只一心想着帮你嫁给明觉,叫你能够壮大陈家的势力,也算对得起我那早去的弟弟,不想你主意简直是大到了天上去,自己不愿意,还来算计瑜珠!”
陈婳惊恐地赶紧膝行至老夫人跟前,抱住她的大腿解释道:“姑奶奶,姑奶奶,我知道错了,但是,我在做之前,我是问过瑜珠的,她说嫁给大表哥那样的人也不错,我才想着帮她这一把,不然,韶珠和玉璇她们总是欺负她,她在周家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你到如今还在想着骗我!”
周老夫人气得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
“你以为我当真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吗?你为何将瑜珠推出去?不就是因为你见不得温若涵好,也见不得其他的高门贵女嫁进我们周家做长孙媳妇!你一直想的都是自己日后要嫁给老二,所以家中不能有个厉害的、出身比你高的长嫂压着你,瑜珠性子柔弱,又没有爹娘,与你最是没有利害冲突,你便觉得她最好拿捏,所以便将她算计上了明觉的床!
你还算准了我舍不得瑜珠受苦,算准了我知道真相,对她定会愧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她扶上明觉正妻的位置。好,好啊,这一年多,我将你养在身边,当真是半点没有白养。瞧瞧我都教出了个什么东西,什么自私自利、蠢坏至极的东西!”
她疾言厉色,怒张的瞳孔甚至恨不能再往陈婳脸上甩十个巴掌:“既然你如此有主意,日后也不必费心再留在我身边,求我帮你了,正好你爹娘亲族都还没走,让他们带你回豫章,再也不要到我跟前来!”
“不,不行,姑奶奶,您得救我,求求您,这回只有您能救我了!”陈婳惊骇地摇着头,抱紧周老夫人的大腿,怎么也不肯松。
不过顷刻,她清秀小巧的一张脸上已经挂满了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