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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这些的功夫,洞内的光亮已肉眼可见的变黯,火堆里的火苗越来越低,越来越细,孟婉生怕没了火种,只得先从李元祯的脚部抽掉一把柴草填进去。
火一下就旺了起来,可李元祯的脚落在石头上,人也明显抖得更加厉害了。孟婉只得拆东墙补西墙,将他的衣袍往下扯一扯。
如此,她自然也无法再睡觉了,就这样守着李元祯和面前的这堆火,反复往里填了两回柴,李元祯的下半身已然全贴在了石头上。
李元祯的身子冰凉,故而他身下的石头无论被他睡多久,都还是冰块一样的温度,继续消耗着他的体温。于是孟婉便将他的身子稍稍挪动,使他躺在自己先前坐至温热的石面上,如此,他方能好受一些。
最后,她将李元祯身下的柴草全部填进了火堆里,然后自己就着他身边倒下,侧过身将他紧紧抱住,用自己的身体去暖他的身子。
李元祯睁眼之时,洞内已有阳光照了进来。
下了半夜的雨,在黎明之时终于停了,如今洞外日头高升,洞内的火虽已熄灭,却也充斥着融融的暖意。他睁眼看见孟婉正在一旁的小水坑旁洗着什么东西,张了张嘴想问她在洗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的很痛,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来。但他发出的动静还是让孟婉听见,她转身看着他。
“王爷,您醒了?”
“嗯。”李元祯艰难了应了一声。
“那您吃点东西吧!”手里拿着几颗洗净的果子正想转身给李元祯递去,孟婉忽然想起自己的衣带还未系好,于是便将果子先放到石台上,背对着李元祯偷偷系身上的带子。
这是一早去山里采了果子回来后,见李元祯身上不发抖了,她才穿回来的。因着太匆忙,尚未来及整理好。
待将衣衫理好,她便拿着果子送到李元祯的身边,将一颗红艳艳的山楂似的果子递向他的唇边:“王爷,这是属下刚摘来的,您尝尝!”
李元祯的视线从孟婉的脸,移到那颗红果上,初时也以为那只是山楂,可仔细辨认了一番却发现它并不是。
虽说野菜之类的他不识得,可山间奇志类的杂书他也属实没少看,这种果子,他在书上看到过。他将头转向一侧,躲开她的投喂,开口想说什么,却忽地想起自己嗓子已是哑了,于是皱眉摇了摇头。
“您不吃?”孟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颗红艳欲滴的果子,劝道:“属下知道王爷平日吃得精细,可这荒岛就这条件,即便豹子肉也不是顿顿有的。您就吃点果子将就下吧,待身体好些了,您再教属下打雀鸟来烤?”
说罢,她又拿着果子往李元祯的唇边送了送,却还是被他避开了。
这回孟婉将果子收回,有些心疼自己的喃道:“早知道属下就不去摘它们了,还被那些荆棘扎得满身是刺儿……”
本是无意牢骚了一句,却被李元祯听进心里,他细瞧了瞧她的手上,果然看到好多被针扎过一样的小血点子,甚至还有划伤的血痕,着实是看得人心疼。她这么努力去摘来的果子,他若不领情,是挺叫人寒心的。
迟疑了片刻,他突然将薄唇微启。
孟婉看见,忽的怔了一下,之后才忙不迭将手里拿着的那颗红果塞到他的嘴里,然后朝着他笑笑。李元祯虚嚼两下,便囫囵吞枣似的将那颗果子咽下,看得孟婉一惊,忙又去取水来给他喂了喂。
不知是不是吃了点东西起了效,李元祯竟能自己撑着地面坐起来,将身子倚到身后的石壁上,然后伸手捡起地上的另外几颗果子。
他认真看了看那些果子,皆是与他先前吃的那颗一样的,于是他抬眼看孟婉:“你刚刚,自己吃了没有?”
被水滋润过后,他的喉咙已是能勉强发出些声音,只是依旧哑哑的,叫人有些听不清楚。孟婉摇摇头,“没有。”
“那总共就这些?还有没?”
“没有了。”孟婉怔怔的摇头,然后目光落在李元祯的手上。然后看他一颗一颗,将这些果子给吞了下去。
这山上虽然有许多种野果,可要么是青白色的一看便知尚未成熟,要么就是长在比她还高的树上,完全够不着。逛了很远,她能够到的,也只有它们了。今早采这些果子时着实是费力,它们皆生长在荆棘丛中,偏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出去,为了采这几颗果子,扎得遍体鳞伤。
她本以为这些够他们二人暂时填填肚子的,可谁料李元祯一把便将所有果子都拿了过去,一颗也未给自己留。饶是如此,他还仿佛这些不够的样子。孟婉不禁觉得自己浑身无力,饿憋了的五脏庙搅作一团,抽得难受,只跟着他一口一口不住的咽口水。
李元祯吃完,便伸出一条左臂来:“扶我出去走走。”
孟婉心下暗恼,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自己这里饿着肚皮,李元祯却撑得要出去消食不成?饶是心下暗暗腹诽,她面上却也不敢显,点点头,便乖乖起来扶着李元祯出了洞。
“王爷,您昨夜还病得厉害,如今不适宜太多走动,就坐在这里晒晒太阳好不好?”孟婉指着一块平整的石头道。
李元祯点了点头,由她扶着在石头上落了座,然后目光看向对面的山坡处。
“昨日的野菜汤你熬了没有?”他突然想起来问道。
“熬了,”想着昨夜熬好野菜汤时,李元祯业已陷入昏迷,孟婉便如实答道:“属下还给王爷您喂食了一碗。”
昨夜李元祯不醒人世,完全不记得这一出,自然也就不记得那野菜的味道,便遗憾道:“可惜本王并不记得是如何的味道。”
顿了顿,他望着远方的山坡,接着说道:“不如你再去采一些来,今晚还吃它。”
想了想这处确实也没旁的什么可用作充饥的了,孟婉便点头,然后准备去昨日的山坡上继续挖野菜。走前,李元祯还特意叮嘱她,方才那种果子虽表面看起来红透了,内里却是又酸又涩的,并不好吃,叫她即便看见也莫要再摘了。
孟婉应着是,心里却很是不屑,暗暗的想,又酸又涩你还一口一个全给吃了?然后带着这点忿忿的情绪,去了对面的小坡。
可因着昨日已经挖了不少,这片坡上并不多了,于是她挖了几下,便漫过山脊,绕到另一侧的坡上去挖。
李元祯在这边看着,也无意阻拦她,眼见她爬去了另一侧,他便匆匆起身,独自行到一棵树后,然后扶着树垂头用力干呕起来。
因着服用时便有所戒备,故而以内力抵着,使那些被他吞咽的果子仅卡在喉咙浅处,此刻以内力一催,便将它们一颗一颗的悉数给吐了出来。最后一颗也不少的全吐在了地上。
吐完后,李元祯将一旁的杂草踢了踢,将那些红果遮掩严实,然后回到自己先前落座的地方,继续盯着对面的山坡,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
其实那些果子是携着剧毒的毒果,并不能食,书上说药农曾亲眼见五步蛇贪其艳丽色泽与香气而将其吞入腹中,结果毒发,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便死挺。
故而他先前未敢将这种果子咬破一点,只假意作了几下咀嚼便将其整个吞下。
而他之所以甘于冒这个险……其实他此刻也觉得自己属实幼稚。
只是为了不想她失望么?
呵呵~李元祯的唇边淡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很快那笑意便在脸上晕染开来,因为孟婉已兜着她刚刚挖好的野菜,往他这处来了。
第90章 装的 他展臂一拦,将她揽入身前……
因着一场夜雨, 地里的野菜与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才采了这么一会儿,便采了满满的一大捧。孟婉高兴的将它们晾在石台上摘去根叶, 只盼着快些择好拿回去煮汤。
李元祯便这样看着她,看了一会儿,竟也伸手拾起一棵菜来依着她的样子将根须处掐去,又将不完整的叶片也掐去, 只留下一颗绿油油的菜, 然后丢到摘完的那一堆里,伸手再去取下一颗。
打从李元祯拿起第一颗菜时,孟婉便愣住了,停了手里的动作,只怔怔的看着他有模有样的摘菜, 竟是一时看傻了眼。
“怎么, 有本王帮忙,你倒是偷起懒来了?”李元祯专心择着菜, 漫不经心道。
孟婉突然回过神儿来, 连忙将他手中的菜夺过来, 紧张道:“王爷金尊之躯,如何能做这个。”
李元祯抬头撩她一眼,毫不客气的伸手又将那颗菜从她手里夺了回来,低头继续择着,“本王只是饿了, 嫌你一人择得太慢而已。”
饿了?不是刚刚才吃了那么多果子?孟婉心下莫名, 却是不敢再与他争,便只得加快了自己手上的动作,抢在他前头多择一些才好。
一场夜雨, 本就将地里的野菜冲洗的非常洁净,如今多了一双手帮忙,更是不出多少时候便将这一兜子野菜择洗干净。柴火不够夜里用的,孟婉便去山崖下面未被雨水淋的地方拾一些回来。
回来的路上,又特意去登陆的那个海边看了看。烧毁的船只早已被海浪拍走,如今已是一点也看不见了。这么一来,便等同没有了给救兵引路的路标。
她抱着柴在岸边立了一会儿,突然就有了主意。
她将柴暂时先放置到一旁,然后去找了一些大块的石头来。这些石头是她双手能抱得动的范围内最重的,它们有足够的重量可镇在此处,不被涨潮时拍上岸的海浪带走。孟婉将它们一块一块摆在岸边的沙滩上作了个箭头的形状,指向他们所暂居的那个洞穴的方向。
待忙完这些,日头又已偏西了。
一天又要这样过去了。
她挥袖擦擦额头上的汗,抱起柴禾回了洞里。
“为何去了这么久?”等在洞口的李元祯面上不免有些焦急,显然是担心她才在洞里坐不住。
孟婉将干柴放在地上,一边整理,一边答道:“这附近的柴都被昨夜的雨水淋湿不能用了,属下便去了对面的崖下。”
李元祯自是早便猜到如此,是以刚刚他也去那边找过,却是不见她的身影,这才只得回到洞口来等。不过此时他也不想拆穿她,便只试探:“可还去了别处?”
原是怕他担心才未敢直言,如今见他打破砂锅问到底,孟婉便也不敢再瞒着,一边往火势渐收的火堆里添着新柴,一边道:“其实属下还去了海边。”
一听这话,李元祯自然猜到她去做了什么,便问:“你留了记号?”
“嗯。”孟婉诚实的点头,将自己如何留的记号说了一说,之后便开始熬煮野菜汤。
因着昨夜照料的妥贴,加之李元祯身体本就强壮,故而病症来的快去的也快,此时已见大好。孟婉试了试他的额头,发现烧也全退了,便高高兴兴的将石锅递给他,“王爷您今晚多喝两碗,发发汗,便能将体内的寒气彻底驱散。”
李元祯垂眸看了一眼那锅子,因着是洞里石头经过天长日久的水滴石穿而形成的天然碗状,故而没那么完美,又极重。孟婉两手托着,显得有些吃力,然而他没有伸手接过,却抬了抬负着伤的右手臂,为难道:“本王……有所不便。”
孟婉迟疑了下,便干脆将锅子放到他面前的地上,又将石勺递给他,笑道:“王爷用这东西当作勺子吧,只能将就着些了。”
“还有勺子?”李元祯有些惊诧的看着那东西,却还是不肯伸手接过来,视线慢慢移到孟婉的脸上,肃着一张脸问她:“何人食饭,会将碗置于地?”
“这……”孟婉有些难为,心想正常情况下的确没有人会将碗放在地上,可眼下什么情形还需自己多说么?睡都要就着石头地睡了,还挑这理儿?
不过这话,李元祯如今醒着她自是不敢说的。于是局面陷入短暂的僵持。
见她接不下去话,李元祯便自问自答道:“只有畜生饲食,才会碗置于地,俯地而食。”
听他话越说越重了,孟婉不敢再怠慢,忙双手将石碗又捧起,连道:“属下知罪。”
李元祯吐了口气,似不欲再怪罪于她,然后终于伸手主动将石碗从她手中接了过来,自己端着。孟婉原以为如此便妥当了,可看他端了片刻,还是无法吃,这才想到许是右手还不太好使的缘故,故而左手端碗,便没有手再去拿勺子喝汤了。
可是这要她如何是好?
她只得再次伸手,“王爷,还是属下给您端着,您只拿勺子用便是。”
李元祯便没有松手让他端,顾自己端着那只碗,一错不错的看着她。这不禁将孟婉看得浑身发毛,心想他的意思难不成是要她喂他?
没错,昨日她是喂过他,可那时他昏迷着手不能动。如今他既醒了,断没有她再亲手将饭食喂入口中的道理。可道理归道理,李元祯就这样不说话的盯着她,她自是没有其它选择的,最后还是乖乖主动的伸手拿起那个石勺来,舀起一勺子野菜汤,小心翼翼的送至李元祯的唇边。
李元祯将薄唇微微启开一些,她又放前递了递,他便轻轻一吸,将汤汁尽数吸入口中。然后她再舀起一勺,准备如法炮制,李元祯却闭着口不再喝,道一句:“你也吃。”
“王爷先用,待王爷用完属下再用。”孟婉不敢僭越,可再喂,李元祯还是不肯启口,只盯着她。
她拗不过,只好自己喝下了那一勺菜汤。之后再喂,李元祯才肯吃。
二人你一勺来她一勺,如此往复了许久,才终于将那满满一锅野菜汤吃完。
拿着石锅子去小水坑里冲洗,孟婉才想起李元祯似乎还没对这野菜的味道做任何评价,心想着接下来几日肯定还是要一直以此物果腹的,便忐忑着问他:“王爷,这野菜汤可还入得了您口?”
“入不入得了,本王还有别的选择么?”
这话不禁将孟婉噎了回来,老实的继续洗着碗勺,不敢再多废话一句。残局收拾完毕,孟婉见李元祯已倒在地上好似睡了,自己便也不再磨蹭,寻了个被火烤热乎的地儿躺了下来。
为了照料李元祯,昨夜一夜她都没怎么睡,故而身子撑到现在已是乏累至极。加之今晚外头天气尚好,无风无雨,又有了足够的柴禾,火堆生得旺旺的,洞里便很是暖和,她倒在地上没多会儿便熟睡了过去,直到翌日日上三竿了,才醒来。
白日洞里虽有阳光能照入进来,却总归还是阴僻的,便是一觉睡到中午,也不会觉得太阳刺眼。她睁眼后往洞外看了看,才知如今时辰已是不早了,再看看一旁昨夜李元祯歇息的那块石头上,已然空空也,便立马翻了个身儿坐起,放眼在洞内查探一番,却是都没有他。
“王爷自己出去了?”一股不安涌上心头,孟婉连忙起来略整了整衣裳,便追出洞去。到洞外时,恰巧听到一声鸟儿的哀鸣,接着便听远处“啪唧”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
追上前去,先见着地上有一只胸口插着木箭的野鸽,往前走两步,又看见一只这几日吃美了的雀鸟。
怔愣之际,便听到树后有声音悠悠传来:“捡上它们,回去吧。”
随着这声音落地,李元祯的身影从树后闪了出来,李元祯一眼便瞧见他左手拎的弓箭,和右手提得两只肥美山鸡。那山鸡仅是翅膀被他打伤了,并未咽气,此时还在扑腾着翅膀作不屈不挠状。
如此重的东西提在手里,李元祯却并不显吃力。
“王爷,您的手……好了?”孟婉迟疑着问,目光紧紧盯在他的右手上。
李元祯并不答她,只笑着将她绕过,全然好似当她是块木头一般。
孟婉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将另外的一只野鸽和一只雀鸟捡起,远远跟在李元祯的后头往洞里走去。路上心里还在盘算着,若是李元祯的右手臂伤得像她一直以为的那样重,那么怎么可能昨日还一动不能动,今日便能开弓射猎?
难道说,起先他便是装的,手臂伤得并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夸张?
那么昨日他自称手不能动,让她喂野菜汤便也是……装的?
带着这些疑问回了洞,孟婉不敢直接拆穿他,便委婉的问:“王爷,您手上还有伤,刚刚去射猎,不知会否崩坏伤口?”
说着便伸手凑上前去:“不如属下帮您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