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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说笑了片刻,眼见着佟佳氏面上有了些倦意,锦玉和蓉月便服侍着她去榻上浅眠一会。
锦玉替佟佳氏在身后垫好枕头,又盖上一床薄毯,这才悄然退下。秋日渐长,再不能如盛夏时贪凉了。
蓉月见佟佳氏合上了眼,便收拾好碗盏离开,然而刚走出一步,佟佳氏猛然想起一事,扬声叫住了她。
“娘娘还有什么吩咐吗?”蓉月问道。
佟佳氏半坐起身子,沉吟道:“中秋当日,皇上恩准各宫妃嫔派出宫中的太监、宫女首领前往外家探望慰问,以全了节日之礼。”
她看向蓉月,语气温和:“今年中秋,就由你去佟家,代本宫探慰家人。”
佟家?
蓉月一怔。
“乌塔”(三更合一)
“娘娘, 奴婢并非承乾宫的宫女首领,可以代行职责吗?”蓉月咬了咬唇。
她对于能出宫一事还是很向往的。在紫禁城待了这么久,整日闷在这宫墙之中, 确实很是乏味沉闷。倘若能在中秋那日出宫一趟,见识见识这北京城的新鲜玩意,自己这个节过得也就不留遗憾了。
佟佳氏道:“无妨,名义上是这样,实则可以灵活变通,皇上不会追究此事。且与你同行的还有承乾宫的太监总管,一切都由他主理,你只需从旁协助一二便是,”她叹道:“那日听胤禛说, 你这几日很是思念家人, 想来是小小年纪整日拘在宫里的缘故。只可惜即便出宫,你也不能回家探望。但能在宫外散散心, 或许思家之情能稍稍纾解一些。”
是那日自己在他面前失态落泪, 他才会向佟佳氏提起此事吗?蓉月觉得心口倏地热了起来, 诸多情绪翻涌着, 如同汩汩冒着热气的温泉水。自己不过区区一个宫女,这样的小事, 胤禛竟也记得吗?
“娘娘和四爷的体恤, 奴婢心中感念不已。只是奴婢资历尚浅,在娘娘身边服侍尚不满一年, 这样越过盼云和锦玉两位姐姐出宫,是否不太妥当?”出宫这样的机会落在自己身上自然是好, 可若因此让盼云和锦玉认为佟佳氏偏袒自己, 再与自己起了芥蒂, 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佟佳氏似是没想到她思虑得这样周全,目光微露赞许神色,微微笑道:“你不必不安。今岁的除夕和元宵,便是盼云和锦玉出宫去的佟家,如今中秋节由你出宫也是理所应当的。自然,下一回过节,本宫便会命云萝出宫去了。”
蓉月这才放下心来,心中依然感激不尽,便俯身行了一个大礼:“奴婢谢娘娘恩典!”
佟佳氏令她起来,执了她的手道:“你要记着,出宫去佟家后,不得私自提起宫中之事,也不得探问外家任何事情。”
蓉月的心又提了起来。出宫必须谨言慎行,那么她似乎也不能在外游玩逗留?
佟佳氏似乎看出来她心中所想,道:“你探问过佟家后,可以在外稍作停留,若是想尝尝什么宫外的吃食也是可以的。只是城内街道晚上戌初时分后便会夜禁,不准人私自走动。即便是中秋当日稍加宽限,也不会超过戌正,你要按时回宫。”
“奴婢明白了。”蓉月的心跳禁不住快了起来。
交代完这件事,佟佳氏这才重新躺下,不多时便睡熟了。蓉月小心放下床帐,退了出去。
她在廊下吹了会风,这才勉强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回了后厨继续准备中秋的月饼。
每年中秋前后,除御膳房要制作月饼,各地也会进贡不同口味的月饼。康熙这些年想必什么月饼都尝了个遍。古代食材、工具也都有限,自己若想做出别具一格的月饼,又该如何呢?
她想了想,觉得似乎只有一条路可走——
大杂烩。
将不同食材按一定比例巧妙混合,使得一块月饼同时具备几种口味,再借助金手指让这些味道融合在一起,中和出绝佳口感。
打定主意后,蓉月便全身心投入做月饼这项大业,专心致志忙活了起来。除去准备一日两道膳食,其余的时间她都埋首在月饼堆里,直到桂香浮动、月色朦胧时才停下来歇息。
蓉月洗去手上的面粉和调味料,走出带着烟火气的厨房,在门前的台阶上席地而坐。即便身下的砖石地在日光褪去后带着稀薄的凉意,她也毫不在乎。
她实在是累极了。
整整一日,蓉月的腰几乎没有直起来过,时而弯腰,时而蹲身,这会儿她只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痛。
“天凉了,还是不要坐在地上了。”疏淡的月色中,一个身影踏着满地清辉而来,停在蓉月面前,垂头看着她。
若是平日,蓉月定会第一时间向胤禛请安,然而今日,或许是太过疲乏,或许是想到他在佟佳氏面前提起自己思亲之事,蓉月只觉得这个四阿哥似乎和自己的距离缩短了一些。因此,她迟钝地哦了一声,却依然坐在原地不动。
胤禛等了片刻,见她毫无反应,索性伸手道:“起来吧。”
他修长的手静静地在她面前展开,掌心向上,五指微曲,是一个全然敞开的姿势。蓉月的目光沿着他的手腕缓慢上移,看向了胤禛的眼睛。两人就这样傻乎乎地对视了片刻,蓉月仿若从梦中惊醒一般,连忙自己撑着劲站起了身,却到底没把自己的手交给他。
大概是累了一天周身血脉不通的缘故,蓉月刚站直身子便觉得脚下一麻。她双腿一软,险些当着胤禛的面再度跌坐回去。幸好胤禛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那股力道通过他们相互接触的皮肤传了过来,蓉月终于稳住了身子。
手腕上那一小片皮肤愈发灼热起来。蓉月轻声咳了一声,挣了挣道:“四爷,该......松开了。”
胤禛如梦初醒,连忙撤开了手。
淡淡的香味从厨房里飘了出来,蓉月反应过来,快步返身回去。
她没做过月饼,不知蒸、烤、烙到底那种方法能制作出口感最佳的月饼,因此只能用最老实的方法——都试一遍。
烤和烙的月饼她已经尝过了,这会子蒸的月饼也好了。蓉月揭开盖子,取下蒸笼,待热气散去片刻,才小心地将月饼取了出来。
蒸出的月饼不似烤和烙的那样酥脆,但却胜在软绵清淡,不会太过油腻。蓉月挑了一块,切下一半慢慢咀嚼着。馅料是温热的,热度将甜咸交织的口感放大到了极致。
第一回做月饼没有失手,大功告成,蓉月心中很是欢喜。
奶酥皮的月饼被切去了一半,静静放置在深蓝底的盘子中,恰似一弯月,切口处还冒着袅袅热气。
胤禛踏进后厨,尚未看清月饼的模样,便看见蓉月眉眼弯弯地回过头来,端起盘中那半块月饼,十分自然地凑到了他面前:“四爷尝尝?”
他一怔,那香气已经争先恐后钻进了五脏六腑,由不得他拒绝。胤禛伸手捏起月饼,放入口中。
“四爷,能尝出这馅料是用什么做的吗?”蓉月望着他。
胤禛慢慢品着,说道:“是芋泥和豆沙,还有淡淡的奶香。”
蓉月点头,又将其他的月饼也端了过来。胤禛仔细一看,每块月饼上的形状和图案都大不相同。除去最普通的圆形和方形,还有莲花形、桃形,月饼上的图案除了常见的嫦娥奔月、玉兔捣药,也有“福”、“寿”等吉祥的字样。月饼的外皮有奶酥皮的,也有油酥皮的。
这些图案的月饼,往年胤禛吃过很多,想来都是用宫中的模具制作的,不足为奇。胤禛的目光落向了另外几块颜色十分鲜亮的月饼。
莲花状的月饼栩栩如生,粉白相间的花瓣层层堆叠,还细心地雕刻出了一道道纹路;浅淡的颜色交相辉映,花心是淡黄色,花朵下则是一片碧色的莲叶。月饼的皮很薄,隐约能看见内里淡绿色的馅料。胤禛拿起一块,问道:“这是绿豆沙的吗?”
蓉月眨了眨眼:“您尝尝就知道了。”
这是宫中那些精巧的模具给她的灵感,月饼除了可以做混合多种口味的馅料,还可以在外形上别出心裁。
待胤禛咬开月饼皮,蓉月才道:“这叫‘清水濯莲’,取‘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意思。”
盘中还有做成了莲藕、莲蓬、南瓜、花生等形状的月饼,胤禛不自觉地一块一块尝了过去,耳边是蓉月轻柔的声音:“这是‘好运莲莲’,这是‘福运绵长’,这是‘吉祥如意’,这是‘福禄双全’......”
直到周围安静下来,胤禛才惊觉自己竟然把她说到的月饼都尝了个遍。他抬眼,对上蓉月满含期待的目光:“四爷觉得这些月饼味道如何?”
他感受到舌尖尚存的清甜与咸香,唇角扬起:“我觉得甚好。没想到你还想出了这么多月饼的名字和寓意。”
这些月饼的馅料种类很是丰富。不仅有甜口的枣泥、豆沙、栗子泥,还有咸口的五仁、蛋黄、腊肉,甚至还有不少馅料是将这些甜咸混合在一起组成的,味道却也不赖,更不会让人觉得腻味。
“想来你做的月饼一定能让额娘喜欢。”胤禛望着她,眉眼柔和。
“奴婢还没有谢过四爷,”蓉月端端正正向他行了个礼,“多谢四爷记得奴婢随口说过的话,又转告了娘娘,奴婢才有明日出宫的机会。”
胤禛淡淡笑了笑,道:“一桩小事罢了,不必言谢。明日你什么时辰出宫?”
蓉月想了想,道:“大约未正后出宫,酉初前回来。明晚还有中秋家宴,需要忙碌的事情还很多。”
“我知道了。”胤禛低低地说了一句,蓉月没听清,问道:“四爷说什么?”
“无事。”胤禛看了眼窗外。风拂过殿外的枝叶,将澄净如墨的夜空勾勒出曲曲折折的形状,叶面上月影婆娑。
“明日,一定是个好天气。”
*
中秋这日,蓉月起了个大早,按着昨日的花样继续准备月饼。
宫中送来了早已酿好的桂花酿,蓉月又另外做了一些桂花雪梨冻,正好可以解月饼的甜腻。
等她忙完,便去了正殿服侍佟佳氏用膳,顺便在出宫前再多听几句吩咐。
佟佳氏简单地说了一下佟家如今的人口和情形,蓉月一面听着,一面竭力回忆着自己有限的历史知识。
佟家家大业大,子嗣众多,仅佟佳氏的父亲佟国维膝下便有八个儿子和五个女儿。其中不少子女都颇有名气,三子隆科多自不必多说,还有长子叶克书——他的儿子舜安颜便是日后尚皇九女温宪公主的那位;而佟国维的女儿除去佟佳氏外,有名气的还有日后的悫惠皇贵妃,佟佳氏的异母妹妹。
蓉月想到悫惠皇贵妃正是在孝懿仁皇后去世后入宫的,心中不由得沉了沉。
“蓉月?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直到佟佳氏叫她的名字,蓉月才从思绪中惊醒,赧然道:“娘娘恕罪,奴婢方才走神了。”
佟佳氏没在意,继续道:“你们去佟家后,只需说一些体恤眷爱之话,别的一概不要多说,言多必失。阿玛和额娘都是知事理之人,也不会多问什么。”
蓉月点头:“娘娘放心,奴婢明白了。”
眼见着时辰便要到了,蓉月告别了佟佳氏,同其他各宫派出去的人一道,坐上了出畅春园的马车。
离那等级森严的地方愈来愈远,目之所及尽是碧空如洗,耳边是充满烟火气息的笑语和喧闹,蓉月只觉得呼吸畅快了许多,心中那根时时刻刻绷紧的弦也悄然松了下来。
到了京城街道后,众人便各自分散去了不同的府第。蓉月沿着路走着,但见各色店铺鳞次栉比,往来行人络绎不绝,有不少人出门采买月饼和各种点心。
眼看时辰还早,蓉月打算略逛一逛再去佟府。然而她看了眼身旁的人,却有些发愁怎么开口说清自己的意思。
与她同行的是承乾宫的太监首领江序。蓉月与他虽都在佟佳氏身边当值,但两人各有分工,接触很少,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
眼见着江序面无表情地往前走,蓉月想了想,还是唤住他道:“江总管,我想——”
“我知道,你想在这城里逛一逛是吗?”江序仿佛有读心术,四平八稳地说出了这句让蓉月意外的话。
她奇道:“你怎么知道?”
“娘娘事先交代过。况且往年盼云、锦玉等人出宫来,偶尔也会去些铺子看看,”江序十分善解人意,“你先去看看吧,但不能太久,我去前头的茶楼坐一会等你。”
“多谢江总管。”蓉月喜滋滋地看着江序走远,欢欢喜喜地往路旁的店铺走去。
她穿梭在大街小巷中,一路看过去,只觉得大开眼界。不少铺子售卖的都是京城的特色小吃,艾窝窝、蜜麻花、栗子糕等等,直教人眼花缭乱。
她在一家铺子面前驻足,好奇地看向摆出来一样雪白的糕点,向着店家问道:“这是什么?”
店家道:“‘乌塔’。”
乌塔?蓉月略微愣怔了片刻。
清代流通的语言有满汉蒙三种。她穿过来后虽继承了原身的满语技能,日常交流不成问题,但这满语使用起来偶尔还是不如汉语纯熟,有些不常用到的字词须得回想一下才能明白过来。这“乌塔”想来是满语的说法,若是翻译成汉语,应当是......
“‘乌塔’就是奶油糕,是用奶和枸杞水混上砂糖后凝结成的糕点,味道清甜,吃起来如咀嚼霜雪。”身边忽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说的是十分标准的汉语。
蓉月愕然,转头看过去,却见说话的是一个眉目俊秀的青年,长身玉立,器宇不凡。他见蓉月目露好奇,不由得微笑道:“你不懂满语吗?”
“不,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蓉月有些尴尬,“多谢公子解惑。”
那青年笑了笑:“举手之劳。我只是瞧你的神情似乎是头一回来这里,以为你并非京城人士。”
蓉月顿时觉得窘迫。想来是自己好不容易出宫一次的雀跃心情全写在了脸上吧。她脸上热了热,道:“公子见笑了。”
那青年见她有些羞意,便知趣地不再说什么,向她微一颔首便转身走了。蓉月看着他高挑的背影没入人群中,又瞧了瞧天色,打算还是尽快去佟府。
她去了茶楼,顺着木制楼梯上了二楼,果然看见江序正坐在窗边,便招呼了他一声:“我们走吧。”
两人下楼时,蓉月不经意抬眼,瞥见二楼一处雅间,门前悬挂着的竹帘在风中飘动着,透过缝隙,她看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侧影。
还没来得及看清,她便已经到了楼下。蓉月没想太多,便同江序一道往佟府去了。
自康熙登基,佟家便扶摇直上,名望一日日地增长。康熙二十年,佟国纲授镶黄旗汉军都统;康熙二十一年,佟国维授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更遑论康熙的生母、已故的孝康章皇后和如今的皇贵妃佟佳氏都是佟氏族人。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后宫之中,佟家都拥有不俗的实力。
蓉月与江序向佟府人出示了宫中令牌,家仆们知晓是宫中来人,忙不迭地招呼两人进门,又派人去禀报佟国维及夫人。
下人引着蓉月与江序去了佟府正厅,不多时佟家众人就尽数迎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