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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是除夕夜。

  　　很多人聚集在这里，等听寒山寺的钟声，等零点的烧头香。

  　　不算宽的道路上车如流水，人头攒动，各种跨年活动争相吸引着人，每一寸地都是拥挤的。

  　　车被堵，人也是。

  　　她看到陆之让走向马路的另一边，那边有还在营业的商铺，也有卖各种东西的临时路边摆摊。

  　　他被挡住，她看不到他在做什么。

  　　直到两分钟后。

  　　后来的很多很多年，书咛始终忘不了这一幕——

  　　她站在马路的这边，她偷偷喜欢到心尖尖上的少年，他从马路的另一边，穿越涌动的人潮，朝她走来。

  　　携着璀璨灯火和昏黄路灯，身影从模糊到清晰，站在了她眼前。

  　　分分秒秒有人擦肩经过。

  　　人潮中，只有她和他站着没动。

  　　像极了文艺电影里男女主在街头对视的放慢特写镜头。

  　　一眼万年，永远叫人刻骨铭心。

  　　他抬手，将手里的一条围巾和一副手套递给她，微低着头，说：“戴上吧。”

  　　也是这一刻，书咛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心动难捱也心酸。

  　　围巾和手套都很柔软。

  　　一戴上，寒意立即被阻挡。

  　　只是书咛的眼眶和鼻尖还有点儿红，好像也只有这一次机会，可以借着先前的狼狈糟糕，不用太小心翼翼怕会在他面前暴露什么。

  　　“谢谢。”她吸了吸鼻子。

  　　“不客气。”他说。

  　　从枫桥景区到寒山寺还有段路。

  　　这段路上是各种表演，有财神爷和仙女的舞蹈，有民间艺人的剪纸和刺绣，还有猜灯谜等。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种热闹中。

  　　除了书咛和陆之让，他们没有驻足过，也没有在意，两人之间也再没有其他交流。

  　　只有两人的影子偶尔会挨在一块儿。

  　　或因为她被人群碰了下身体不稳，或是他抬手虚搂她的肩防止被人撞到。

  　　人大约总是贪心的。

  　　书咛盯着地上的影子，总是忍不住想，如果能拍下来，如果，这场梦可以再久一点。

  　　该多好。

  　　十一点多，人潮开始涌向寒山寺的钟楼。

  　　两人也顺着人流往那走。

  　　可是人太多了。

  　　书咛一直低着脑袋，等回过神的时候，四周是陌生的脸。

  　　陆之让不在了。

  　　大脑有短暂几秒的空白，四处张望仍不见他的身影，书咛摸到口袋里的手机，后知后觉她根本没有他的电话。

  　　她愣在原地，像被抛下，不知所措。

  　　下一秒。

  　　“书咛。”

  　　声音从后面传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书咛转头。

  　　目光隔空对上。

  　　一眼望不到头的人，被挤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僵在原地，他挤过人群，像排除了万难重新走到了她身边。

  　　书咛的眼睛，突然间又涌出了酸热。

  　　这一晚，她控制不住情绪的次数似乎太多了。

  　　她仓惶眨眼，眼前却还是浮起了一层水雾。

  　　然后。

  　　一只手隔着她的羽绒服猝不及防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就像那晚在斑马线上一样。

  　　“跟着我。”落下的声音一如既往。

  　　周遭人声嘈杂，可书咛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除了自己快要不能负荷的心跳。

  　　依然和那次一样。

  　　不一样的是，那次她在心底偷偷地隐秘地欢喜。

  　　这一次，是难捱的难过。

  　　可书咛还是没忍住，视线从他抓着她的手上，飞快地往上。

  　　不过一秒。

  　　她只看到他冷硬流畅的下颌线。

  　　别过脸，她眨了眨眼。

  　　“咚——”

  　　十一点四十二分，浑厚洪亮的第一声新年钟声缓缓送出。

  　　第二声，第三声……

  　　每隔八秒一声，一共一百零八声。

  　　最后一声，会在零点准时敲响。

  　　书咛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钟楼方向，心里默数到第一百声的时候，她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每一下都越来越快。

  　　想，和他说一声新年快乐。

  　　那句话已经在喉咙口。

  　　零点，第一百零八声钟声准时被敲响，同一时间，漆黑夜空被绚丽烟花点亮。

  　　“新年快乐。”突然的一句，越过所有的杂声精准跳入耳中。

  　　书咛那句几乎要小声说出口的话硬生生被堵住。

  　　她扭头。

  　　人山人海中，他也偏过了头，漆黑眼中似有淡淡笑意，映着烟花也映着她。

  　　“新年快乐。”他说。

  　　冬夜的寒风凛冽，吹起书咛一缕头发，拂过她的眼睛。

  　　好痒。

  　　她借势用力地眨了下眼睛，第一次，在他面前很努力地自然地弯了下唇角微笑，克制着没让声音发颤，也没有躲开他的眼神。

  　　“新年快乐。”

  　　2009年1月26，零点。

  　　新年快乐。

  　　我喜欢的少年。

  　　-

  　　听完钟声后是烧头香祈福。

  　　大概是怕她会被挤散，书咛的手腕还是被他隔着衣服抓住了，带着她顺着乌泱泱的人群往寺内走。

  　　赶着来烧头香的人很多，多数是一家人，或是年长的长辈，极少有像她和陆之让这么年纪小的学生。

  　　两人依然是一路无言。

  　　直到轮到他们的时候，陆之让把请来的香递给她。

  　　“会吗？”

  　　书咛缓着呼吸和他对视，轻轻点头。

  　　外公外婆是地地道道的平江人，每年年初一只要天气和时间允许，不出意外都会去西园寺烧头香祈福。

  　　她也跟着去过几次。

  　　接过香拜了三拜，她将三支香请到宝鼎里。

  　　大雄宝殿里佛像在上，烟雾缥缈，空气里到处弥漫浓厚的香火气。

  　　双膝在蒲团上轻轻跪下，书咛闭上眼，双手合十郑重求愿——

  　　愿外公外婆长命百岁身体康健，妈妈生活幸福工作顺利。

  　　愿爸爸平安。

  　　愿——

  　　心跳突然过速，眼皮微不可查地颤了颤，书咛小心翼翼地睁开。

  　　余光里，他就跪在她旁边。

  　　眼皮阖上将情意深藏，手心朝上，书咛俯身，额头贴上，虔诚叩拜。

  　　愿——

  　　她喜欢的少年，年年岁岁，平安喜乐万事遂意。

  　　烧完头香离开已经很晚。

  　　下半夜的寒风更加得冷，刮上脸的时候，能瞬间叫人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