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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阖府上下战战兢兢,因那王承平就是大夫人王氏的嫡亲兄长,此等祸乱国政的大罪,就连已出嫁的王家女也未必你能够独善其身。
王承平下狱,卫康伯府成了毒瘤,京中人人避之不及,卫康伯夫人甚至拉下脸去求京中的族亲、皇后的母亲忠勇侯夫人王氏, 别说两家在京中地位悬殊,素来便无甚交往, 即便交情甚笃,忠勇侯夫人也不可能为这等倒-卖-军-火的罪人出面求情。
王氏孤立无援,走投无路之下,倒是身边的丫鬟绣云提醒了一句。
“大爷倒-卖-军-火给海寇正是镇北王查出的证据,而与那王松图通-奸的千户也是镇北王手下,七娘手里不是有镇北王的信物么?如今府上遇到麻烦,只要七娘开口求一句,镇北王自然不会置之不理,大爷的性命就保住了!”
一言惊醒梦中人,王氏这才想到来漪澜苑求沈嫣。
哪怕被她知晓王松图是她王家的人,王氏也没办法了,沈嫣就是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可惜这几日沈嫣早出晚归,忙着给手上的铺子物色能干的管事,王氏来过几日都没见着人。
王氏让绣云去问屋里近身服侍的丫鬟,丫鬟们别说不知道主子的去向,便是知道,经过流云被杖责发卖一事,众人也不敢轻易向外透露。
绣云悄悄对王氏道:“此事棘手,七娘定是躲着不肯见您。”
王氏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扣进肉里,心一横:“咱们今日就在这等到她回来,七娘难道还能夜不归宿不成!”
王氏也别无他法,主仆二人就这么站在东厢外,直到戌初时分,终于听到了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沈嫣才踏进院子,王氏就扑过去攥住了她的衣袖,“七娘,这回你可千万要帮帮大伯母啊!”
一院子的下人唏嘘不已,王氏素来是眼高于顶的宗妇,治下严厉,哪有过这般狼狈不堪的时候,王家这回恐怕是真的栽了。
沈嫣缓缓收回手,垂眼看着衣袖上多出的一圈被攥出的褶皱。
当初二嫂陈氏咬定她与外男苟且,可是自己这大伯母暗暗推波助澜,派人来搜她的屋子。
再说那王松图,她若是不去查,还不知道是她尊敬了二十年的亲人安插在她名下的毒疮,这么多年用玲珑绣坊掌柜的名号兴风作浪,作威作福,不但将整个绣坊搞得乌烟瘴气,如今更是闯下滔天大祸。
倘若她是王氏,是万万没有脸面来求情的。
云苓勉强控制住面上的嫌恶,不咸不淡地道:“大夫人,您还是起来吧。贩卖军火可不是小打小闹的罪过,姑娘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法替王大人求情,倒是为您那远亲,险些自身难保,大夫人不觉得亏欠姑娘,怎的反倒刻意为难?真当我们姑娘是割肉喂鹰的菩萨不成。”
云苓毕竟是丫鬟,对宗妇没法说出什么重话,不过沈嫣这些年不能言语,对外基本都是云苓代为转述,她的话基本能够代表沈嫣的意思。
三两句说得王氏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她这侄女竟也不阻拦,任由个臭丫头信口胡言,让她没脸。
王氏气得后槽牙几乎咬碎,“七娘,不管你信不信,那王松图在玲珑绣坊做事,我也是最近才知晓的,伯母万万没有害你的心思,倘若伯母早早知晓,如何会准他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他如今数罪并罚,我无话可说,可我兄长……他对你和大郎、四娘一样,也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外甥女看待的!你就忍心看着舅舅抄家斩首吗?七娘,只要你同镇北王说句话,他会替你做主的,你舅舅就算是流放千里,也好过斩首啊。”
云苓撇嘴轻笑:“大夫人此言差矣,镇北王虽给了姑娘信物,可姑娘到底已与世子和离,倘若再与镇北王府纠缠不清,叫外人怎么看待咱们姑娘?且姑娘与镇北王统共见面不过几次,那可是当今陛下的皇叔,不过是看着忠定公的脸面,给姑娘一个恩赐,姑娘岂能拿家里这些不干不净的事儿到他跟前蹬鼻子上脸呢?大夫人不嫌丢人现眼,姑娘还嫌呢。”
沈嫣乜了她一眼,示意她少说两句,云苓这才不情不愿地噤了声。
王氏绷着发白的脸,额头血管直跳,紧抿的唇角都有几分抽搐,没想到她堂堂伯府嫡女、沈家宗妇,今日竟沦落到被一个嘴上没毛的丫鬟当面羞辱!
绣云替王氏叫屈,跪下来声泪俱下地哭诉:“七娘,您就发发善心吧!三爷三夫人走后,我们夫人便将您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您读书写字、寻医问药、相看人家,哪一样离得开夫人的操持?三房如今只有您一个,如今您又与二房断绝关系,往后您还能依仗谁?再说夫人也没要您做什么,只需在镇北王面前为王大人说句话,说句话竟有这般难为您吗?您从前可不是这样的啊,七姑娘,您的心太硬了!”
沈嫣实在没想到这对主仆竟然可以【创建和谐家园】到这个地步。
她自小在漪澜苑长大,一年都见不到这位揽掌家之权、忙里忙外的大伯母几次,何来视若亲子一说?更不必说,她那些铺子底下还有这位大伯母安排进来的账房、管事,经手她手下的生意,人人手里都捞了不少油水 ,这也是她这两日才知道的。
至于那位飞扬跋扈的京卫指挥使,她也就一次过节省亲回来见过一次,到他们口中竟成了亲生的舅舅,属实可笑。
她按了按太阳穴,忙了一日已经很累了,没想到回来还要应付这些贪得无厌、以道德的名义来绑架威胁她的亲人。
云苓得了她的示意,对王氏道:“再说一遍,姑娘手中的玉是镇北王给姑娘作为儿媳妇的见面礼,不是什么免死金牌!夫人还是回去吧。”就差将那句“别在这丢人现眼”说出来了。
院外吵嚷不休,连老太太都惊动了。
含桃听到床内的动静,赶忙上来伺候老太太起身。
下半晌老太太一直在佛堂念经,底下人怕老太太烦心,便也没提王氏过来的事情。
眼下吵到老太太眼皮子底下,是如何都瞒不住了,含桃无奈,只得回禀道:“是大夫人为京卫指挥使王大人的案子来求七娘。”
老太太套上外衣,诧异地抬起头:“找七娘做什么?”
含桃压低了声道:“还不是因为镇北王给了七娘那块玉佩,大夫人……”
“胡闹!”老太太厉声打断,“娘家人犯了死罪,竟让七娘去求情,亏她想得出来!扶我出去!”
老太太披衣出门时,绣云还跪在地上哀哀戚戚地哭求,老太太立刻扬声制止:“你们还在这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
王氏猛然听到这一声,浑身一抖,赶忙转身向老太太行礼:“母亲!儿媳是走投无路,这才冒昧前来打扰七娘,没想到惊扰到母亲休息,还请母亲恕罪!”
老太太冷冷瞥一眼王氏:“老身竟不知,我这好儿媳居然将算盘打在我孙女身上,你倒是同我说说,这些年你是如何将七娘视若亲女的?衣食住行,吃穿用度,什么爱吃,什么忌口,哭过几回,摔过几次,一桩桩一件件,你可莫要遗漏了去,老身今夜就算不睡,也站在这等你说完!”
见王氏瞠目结舌,老太太冷笑道:“说不出来了?方才你与你这丫鬟不是挺会说的吗?老身还没死呢,任由你们在这颠倒黑白,我阿嫣到你们口中竟成了个铁石心肠、忘恩负义之徒,你做伯母的也真好意思!”
王氏一向高傲,在府中向来颇有威望,还未被老太太这般数落过,面上藏不住的尴尬恼怒。
半晌,唇边扯出个笑来:“既然七娘为难,儿媳岂有苦苦相逼的道理,儿媳娘家人犯了错,自然由王家一力承担。”
老太太冷哼一声,纠正她道:“不是为不为难的问题,是你兄长犯下大过,朝廷自有律法处置,岂是七娘一个闺阁女子能够左右的?你兄长早在贩卖军火之时,就该想到今天!”
王氏眼角抽搐了一下,强压着心中的不忿,朝老太太拱手:“是,儿媳知错,儿媳这就告辞,更深露重,也请母亲早些休息。”
老太太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绣云:“你的丫鬟胡说八道,编排主子,如何处置?”
绣云吓得浑身发抖,跪在地上磕头:“奴婢口不择言,不是有意的,老太太饶了奴婢吧!”
绣云是王氏的贴身丫鬟,也是她的左膀右臂,王氏闭上眼睛,狠狠地咬牙道:“绣云胡言乱语,罚掌嘴五十,倘若再犯,即刻发卖!”
老太太听完才满意,吁了口气道:“行了,你们也都退下,要处置去自己的院子处置,别扰了漪澜苑的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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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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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正版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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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的时候与二房断绝关系, 还处置了陈氏,如今又与大房彻底交恶,得罪了宗妇,和离之后短短半年, 沈嫣也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
尽管不是她的错, 却都与她有着绕不开的关系, 二房是庶出也就算了,大伯父却是祖母亲生的长子, 是被寄予厚望的爵位继承着, 整个武定侯府的顶梁柱。
亲手养大的孙女, 与自己的儿子儿媳成了敌人, 即便她再得祖母疼爱,祖母恐怕也或多或少会有些失望吧。
沈嫣沉默地伺候老太太回房,离开时,老太太却抓住了她的手。
“阿嫣,你莫要觉得为难。”
沈嫣一听,眼里就覆上了一层泪意。
老太太唤她坐到床边来, 看她的眼里更多是欣慰:“你如今做得很好, 肯学肯干,也有魄力,远远超乎祖母対你的期望。我原本还想着,祖母老了,往后留你一人在世上,会被让人欺负,不过这些日子看下来, 倒有些几分祖母年轻时候的影子了。”
老太太将门虎女,嫁入武定侯府之时不过也就及笄的年纪, 治下却很有一手,不但将两百多人的侯府打理得秩序井然,底下的田庄、铺面更是井井有条。
这些年她教了孙女很多,孙女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她知道孙女自幼不会说话,大多为云苓转达,云苓能在宗妇面前寸步不让,也恰恰说明了孙女的态度,何况孙女如今已经可以试着发声,假以时日,口齿必能清晰流利起来。
孙女口不能言,大夫也明里暗里提醒过她,大概是因为三爷夫妇早亡,给孙女造成了言语上的障碍,如今既能突破障碍,说明她爹娘早逝的阴影也在慢慢地从她的生活中消散,老太太也就放心了。
沈嫣抿着唇,含泪向老太太挥手:“祖母会不会觉得,就像绣云说的那样,阿嫣心肠冷硬,亲情淡薄?”
老太太立刻蹙起眉:“说的什么话,你伯母出身将门,难道还不知道贩卖军火重则是通敌卖国的大罪?她和那婢女还敢拿话来激你,这已经不是不分轻重了,完全就是自私自利!你不必放在心上。”
这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心肠秉性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老太太才不会让自己的孙女受这份气,她的孙女绝不能吃亏。
沈嫣点点头,祖母能明白她就好。
至于王氏私下插手她名下铺子的事,王氏自然是矢口否认,沈嫣便也没有告诉老太太,那些人她能应付得来。
她不但自幼深得祖母教诲,这些日子,谢危楼也教了她很多。
他很少直接帮她解决麻烦,也不会手把手教她怎么做,更多的是举一反三的提醒,拿军中或朝廷的案例同她举例。有这样一位名副其实的帝师在,即便是朽木也能雕出精品了。
王氏回到褚玉堂,绣云跪在廊下自扇耳光,两边嘴角都出了血,噼里啪啦的巴掌声夹杂着呜咽声,传遍了整个后院。
王氏在屋内来回踱步,额头青筋直跳。
娘家出了天大的事,兄长眼看着性命不保,今日又在漪澜苑求情不得,被轮番教训,王氏往日的威严端方早就绷不住了!
一挥手,又砸烂了一个前朝的古董花瓶。
大爷翻了个身,朝屏风外道:“你歇歇神吧,这事儿闹得太大,就算七娘能和镇北王说上话,也改变不了什么。”
王氏咬牙切齿地冷笑:“你们这一大家子,从不曾拿我当自家人,今日若是大郎、二郎出了事,你们还能这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今我娘家人犯罪,你们就迫不及待要与我断了干系!”
“你说这个做什么,我只是在同你陈述事实,母亲也没说错,陛下龙颜大怒,朝廷自有处置,这次求谁也没用。”
大爷才说了她几句,立刻被骂得狗血喷头,也不打算再理她了。
夜已深,屋外噼里啪啦,屋内也噼里啪啦,大爷就当听不见,翻了个身睡在床内。
王氏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出门去唤绣眉。
行经廊下,看到绣云被打得红紫纷呈的一张脸,紧紧皱眉:“还不滚下去!”
“是。”绣云疼得整张脸都麻木了,打到最后脸和手都没了知觉,只知道往自己脸上挥,打轻了,太太不解气,老太太那边也没法交代。
绣云捂着脸下去,绣眉被叫了过来:“夫人有何吩咐?”
王氏满腔的怒火,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了句话,绣眉满脸的惊恐,但还是战战兢兢地应下了。
绣眉离开之后,王氏的面色越发阴沉。
她只恨当年没有让三房断子绝孙,留下沈嫣这么个祸害,如今兄长下狱,娘家失势,丈夫又懦弱无用,王氏还有半生要过,指望不上旁人,不管是荣华富贵还是家中地位,王氏只能靠自己来挣!
王氏回房之后,院墙外一个黑影闪过。
习武之人耳力极佳,荀川将听来的消息立刻禀告给了谢危楼。
谢危楼听到这话也不算稀奇——
在知晓忠定公当年战死的蹊跷之后。
他双眸眯起,眉宇间深浓峭刻,冷若寒铁,像夜色中的鹞鹰般悍戾。
谢危楼又在外面办了些事情,到漪澜苑的时候,沈嫣已经从梦中醒过来了。
她做了个梦,从前一直梦到与将军耳鬓厮磨,做恩爱夫妻该做的事情,虽然在面対谢危楼时想起梦中的场景还是会尴尬脸红,但也好过与将军分离。
他身居高位,自然很忙,但在关外的那一年,他们在营帐内朝夕相伴,回到京城,两人成了亲,也是形影不离。
可她梦到他出征,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将会是他们认识之后分开最久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