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醒:系统正在全面升级。您可以访问最新站点。谢谢!
谢危楼朝那守卫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拱手却行下去了。
耳边完全安静下来,雕花石柱内灯火晦暗,沈嫣垂着眼,看着墙角下细细的灰尘在暗沉的光线中凌乱起舞,不知不觉,眼前浮出一圈圈的光晕。
尽管竭力忍着了,可眼泪还是不自觉地掉下来。
很奇怪的感觉,其实她很少会哭,这么多年自我调解得很好,可一面对眼前之人,好像所有积压的委屈都能在某一个瞬间爆发。
也许是因为,所有她无人可依的时候,他都恰好出现。
梦中被毒害身亡,想来是死不瞑目吧,亡魂飘荡多日,等来了他为她查明真相,严惩凶手;
提出和离的那晚,谢斐就像一条疯狗,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甚至拿一大家子的安危胁迫,若非他回京,她是真的束手无策;
和离归家的那一日,她几乎被满城的目光和唾沫淹没,是他摆平一切;
就连方才,她也想像往常那样息事宁人,把所有的难过吞进肚子里,可他又及时出现,替她出了这口气……
她哽咽得不能自已,就连他温热的指节拂过她眼尾的泪珠时,都没有立即反应过来,等跳出恍惚、回过神来时,她几乎是触电般地往后退了两步。
方才那是在抚摸她的脸么……他怎么能……
男女授受不亲,严格来说他算是外男。
倘若以长辈的身份,用帕子给她擦拭眼泪也说得过去,可他没用帕子,指腹贴到了她的脸颊,她甚至能够感受到他的体温……
一双湿漉漉的杏眸,惶遽地盯着他。
谢危楼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将姑娘面上所有细微的变化毫无遗漏地看在眼中。
早在做出伸手动作时,他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他们之间,要让姑娘主动往前一步几乎是天方夜谭。前世就是如此,她总是躲在自己的躯壳里,千般提防,万般谨慎,倘若不是那一战险些生死相隔,她连一句话、一个名字都不愿透露。
他所梦亦有限,并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导致她这辈子难以开口说话,大抵与他前世之死有关吧,梦中他被流箭射杀身亡,独留她一人在世上,此事恐怕成了她一辈子的心结。
不过这只是他的猜测。
可谢危楼明白,倘若一直这般若即若离下去,那个能让她说话的契机不知何时能够等到。
如若他只是她的公爹,他自然可以大大方方地放她离去,甚至靠他在京中的人脉地位,为她另谋一段姻缘也无妨。
可现在,绝无可能。
他的女人,万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更不必说,他如今位极人臣、权倾天下。
她就应该安安心心地被他护在羽翼之下,他会为她挡去余生所有的风雨。
他仍然是个足够耐心的人,就像上辈子等她主动,一日,一月,哪怕一年都等得。
可他们之间还横亘着一个无法转圜的现实问题——
他的确已经不算年轻了。
诚然在天下人眼中,三十多岁正值壮年,皇家血胤先放到一边,无论从他的官衔、功勋或威望来说,能够站在如今的位置上,已经是绝大多数人此生望尘莫及的顶点。
可他的小姑娘,仅仅二十不到。
毋庸置疑,他可以给她任何人无法给予的爱与庇护,但他无法确定,三五年之后,他是否还能像年轻的郎君一般,给她最好的体验。
谢危楼这次沉默了很久,然后缓缓地走近她。
他身量极高,武将的伟岸身躯撑起一身文臣的宽大朝服,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宽肩、阔背、窄腰,肌肉线条紧绷而流畅,炽烈的阳刚气息呼之欲出。
她被笼罩在男人灯下的阴影里,再退一步,后背几乎就已经贴到冷硬的宫墙。
男人却在这时伸手,将她往近前揽了揽,粗糙的墙壁不会弄脏她雪白的外氅。
手腕被这猝不及防地握住,她下意识想要缩回,却发现无法挣脱桎梏。
其实也算不上桎梏,他的力道不轻不重,恰恰能将她圈紧,不疼,却足以让她心惊肉跳、肝胆俱颤。
他今日一举一动,早已大大超出了长辈对晚辈应该保持的距离。
谢危楼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捧起她的下颌,温热的指腹从她眼尾划过,拭去那抹残留的泪珠,极其一阵不自然的酥麻战栗。
待拭完,仍旧没有松手的意思。
宽大的掌心覆在她的脸颊,能感觉到指腹有一层粗糙的茧,好像能挡去所有风刀霜剑,和梦里的将军一模一样,让她下意识地想要依偎。
可是……不能,可她说不出拒绝的话,一只手还被他握在掌中,而他的另一手,缓缓抬起她的下巴,逼着她与他直视。
庆幸的是,她眼中蒙了一层泪雾,看不清他的脸。
可不幸的是,这种朦朦胧胧的感觉,更让他像极了将军。
谢危楼沉沉的双眸压着她,可语气却轻:“那几个宫婢倒有一句话说得不错。”
沈嫣眼睫颤了颤,惴惴不安地等待下文。
随即,磁沉的嗓音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咬字也一点点放重:“放到现在,本王的确巴不得你和离,本王这十年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让谢斐娶了你。”
什……什么意思?
后悔?然后呢?
她被搅得心乱如麻,根本理解不了他话中的深意。
潜意识告诉她,接下来他要说的话,只会让她更想要遁地而逃。
既然开了这个口子,谢危楼也没想过只说一半,禁锢着她的力道也在隐隐加深,“那日武定侯府外,本王口中的那首偈语,并非出自什么慈能【创建和谐家园】之口,而是前世,本王曾对一个姑娘说的话。”
一语激起千层浪,这句话带来的【创建和谐家园】不啻于五雷轰顶。
沈嫣猛地瞪大了眼睛,只觉得头晕目眩,双耳嗡鸣,满脑的血潮一浪一浪地拍岸而起,甚至有那么一刻,脑中一片空白,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她下意识想要否认什么,可是自己根本藏不住情绪,所有的震骇全都落入他眼中,还能怎么藏?
他唇边牵了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没有给她太多反应的时间:“你也一直都清楚,梦中的那个男子,就是本王,对吗?”
沈嫣恍恍惚惚听明白了,立刻摇头,不是,她不知道!
她曾经无数遍地同自己说,只是像而已,梦中的将军可以是任何人,可他不能……不能是谢斐的父亲!
她整个人腿颤身摇,不是他扶着,早就立不住了。
脑海中乱作一团,完全没办法冷静下来,心口那种熟悉的疼痛漫涌而上,疼得五脏六腑不住地痉挛。
多希望这只是个梦,她又不小心把将军带入了镇北王的脸,可他安抚她时的触感那般清晰,心口的疼痛那样真实。
将军就是他,他就是将军。
那个救她于水火,营帐中朝夕相伴一整年,赠她金蝉、带她苦海回身的男人,那个她梦到过无数遍的人,梦中亲吻过的男人,是她前夫的亲爹!
可他为何选在这个时候告诉她?
他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谢危楼望着眼前眉目楚楚,几乎要蜷缩成一团的小姑娘,情难自已地想要将她纳入怀中、揉进骨血,可理智告诉他,不能操之过急。
他们这辈子的错过,以及前世恶诅诱发她这一世的哑疾,无不提醒着他,上一世他们至少是有遗憾的。
而这一世的身份,对他们来说又是难以跨越的鸿沟。
不过这些阻碍不重要了,从确定她就是梦中女子之时,他便下定决心,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将她永远留在身边。
他这般想着,指尖轻轻抚过她面颊,却道:“你无需有任何负担,我只是单纯告诉你这件事,这些年我亦一直梦到前世,不过反反复复都是那些画面,你我之间真有什么突破男女大防的举措,那也无妨,前世毕竟不等于今生,同途殊归不过寻常。”
什么不让她有负担,这分明就是步步相逼!
男女大防……他们除了那次劫后余生的亲吻,还有什么突破了男女大防?
她嘴唇颤动着,浑身的血液都在颠腾,只能错开他平静无澜却又莫名灼热的目光,无声地道:“你容我冷静一下……”
她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冷静过来。
多年的上位者生涯,早已将他的心性打磨得冷硬如铁,而前世今生军中数十年经历,也锤炼出一颗永远不急不缓、不骄不躁的心。他已经很少有过激烈的情绪了,尤其在面上,无论遇到什么,都不会有过多的喜怒流露。
可此时,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心慢慢沉了下去,一直沉入谷底,甚至翻涌起从未有过的慌乱与疼痛。
尽管早就做好她会震惊甚至畏惧面对的准备,可没想到,她会如此难以接受。
不过,谢危楼到底是谢危楼,短暂的失神过后,还是一如既往的从容指顾,“回京那一日我便说过,你有任何难处,我都会尽力相帮。这件事说出来,只是希望对你的哑疾有所帮助,至于其他,你大可不必耿耿于怀。”
沈嫣无措地苦笑了一下,分明是他先提的,却成了她耿耿于怀。
仅仅片刻之间,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被打破了,他不再是她本该敬畏和敬仰的长辈,她的公爹,前世却是她唯一信赖和喜爱之人。
她要如何才能把这一切当做无事发生,往后如何面对他,如何面对太皇太妃,她甚至觉得羞耻,只想逃离。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手劲,猛地缩回手,脱离了他的禁锢,颤颤地对上那双漆沉的眼眸,想说句什么,嘴唇动了动,最后腿脚先于大脑一步,仓皇地逃出了皇极门。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亲妈(叉腰):哼,谢危楼你把你老婆吓跑了吧!
晋江正版40
====================
酉时, 养心殿。
皇帝翻阅着锦衣卫指挥使冯瑭递上来的密信,脸色阴沉到极致。
厚厚一沓信件,尽是北镇抚司这两年搜集到的工部敛财的罪证。
倘若只是寻常的官场规礼,皇帝尚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工部尚书褚豫假公济私、中饱私囊, 更是纵容下属挪用公款、偷工减料、克扣工钱, 将整个工部治理得乌烟瘴气,种种罪行简直罄竹难书。
大昭对于官员贪墨历来是从重惩处, 面前这些罪证哪怕只拿出一桩, 都逃不开斩首示众、举家流放之刑。
冯瑭眼瞅皇帝面色, 又提起一桩近事:“今年上元, 成福门外东阳街头的鳌山灯所用木材偷工减料足足半数之多,这若是遇上大风大雨,恐怕有坍塌之祸。”
皇帝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眸中怒意翻涌,抬手便将案上奏章尽数扫落于地。
“贪官污吏,罪不容诛!”
正月十五的上元灯会历年都举办得声势浩大, 尤其是岁末年初万国来朝、藩王进京的档口, 更是彰显大昭国力强盛的良好契机,百尺之高的双龙衔照鳌山灯煊赫异常,为灯中之王,灯楼彩山之下游人如织、车马驰骛,一旦出现坍塌,后果不堪设想。
冯瑭道:“离上元仅仅三两日了,陛下不如趁此机会彻底斩草除根, 也可让百姓免于灾祸。”
皇帝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搜查贪官罪证,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既能扳倒褚豫、以儆效尤,又可借此机会整顿吏治,肃清朝野。
可这些贪官何其狡猾,即便人证物证俱全,也总有办法脱罪,工部上上下下多少主事差使,他堂堂尚书想找个替罪羊还不容易!
只要不在天子脚下惹出滔天大祸,他们照样意气自如,云淡风轻。
皇帝按了按眉心,沉沉道:“容朕思虑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