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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晚农庄之后,她再也没见他笑过。
最后一仗很难打,敌方是一名战无不胜的老将,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亲自将她送到三百里外受过他恩惠的故人庄上,看着她眼眶泛红的样子,第一次伸出手来,亲近地抚了抚她的脸颊,半点没提战场凶险,只是难得松了下嘴角,笑道:“来日回京,带你去买金钗锦裙。”
说罢,幽幽叹了口气:“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跟着我日日灰头土脸的。”
她听得鼻头一酸,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
在军中她从不开口说话,连脸都不敢洗得多干净,衣裳也一直脏兮兮的,她其实很爱美,只是害怕,当日就是因为这张脸被蛮夷掳走,以至于旁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哪怕一刻,都会让她心惊胆战,那种耻辱的日子,她不想再过第二遍。
他转身要走,她跟上他的背影上前一步,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将……将军……”
他微诧地转过头来,在她掌心里看到一枚绣得工工整整的平安符。
“给我的?”他笑问。
她点点头,面颊泛出淡淡的绯红。
他忽然一笑,像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这一年来,头一回听你开口说话,很好听。”
她抿抿唇,在军中不说话也挺好的,人人都当她是个小哑巴,便更容易忽略她,她的嗓音有女子天生的细腻柔软,与她蓬头垢面的男子装扮极不相符,不说话可以保护自己,也不会给他惹麻烦。
滚烫指尖从她掌心擦过,她收回手,心中微微一悸,说不上什么感觉,心底的血潮悄然翻涌而上。
他将那枚平安符握在掌心,沉吟良久,问道:“我……可以问问你的名字吗?”他顿了顿,还当她处处防备,“不想说也没关系——”
“小痴,”她听到自己说,怕他不解,又解释了一句:“小痴大黠君无笑,【创建和谐家园】秋光不用钱。”
他慢慢弯起唇,轻轻念了一遍她的名字,颔首说记住了,“北境无春秋,来日回京,必带你【创建和谐家园】春色秋光。”
……
沈嫣握紧手中的金蝉,回想起梦中边关大捷,他如期而至,带她一道回京,这是将军回京之后给她的信物。
送她金簪的那日,他便说了那一番话——
“赠尔金蝉,盼过往晦暗烟消云散,苦海回身,此后灿烂无暇……”
她在心里默念这句,梦里的男子声音却与府门外镇北王的那道嗓音意外重合,甚至连方才那句“必带你【创建和谐家园】春色秋光”也不自觉地替换成了镇北王的声音,她再如何努力回想梦里将军的模样,可出现在眼前的竟都成了镇北王的那张脸!
她被这一连串的怪诞吓得心跳如雷。
怎么会……不会的……
只是说了同样的话而已,怎么会是同一人。
她摩挲着掌心的金蝉,闭眼,再睁开,脑海中的兵荒马乱压抑不住。
除夕当晚是皇帝家宴,大年初一是大宴群臣,往年她也要进宫赴宴,今年自是不必了。
初一当日,江幼年便往府上递了拜帖,次日一早就和程楚云到武定侯府来找她。
老太太也很喜欢这两个女孩子,又是沈嫣的闺中好友,给两人都递了红包,两人拜别老太太,便到暖阁来寻沈嫣。
沈嫣在家这几日,除了大房二房来拜年,几个同族子弟和宗妇来给老太太请安,她去见一见,走个过场,外头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还是从江幼年口中得知的谢斐的消息。
“除夕的家宴、昨日的群臣大宴,谢斐都没来,我问我哥才知道,他被镇北王给禁足在家了,这几天大夫进进出出的,似乎是受伤了,还挺严重。”
沈嫣平静地拨动着茶汤上的浮沫,管他受不受伤,都与她再无干系了。
江幼年面上隐隐藏着兴奋:“我哥从凌安那打听到的,说你和离的那一晚,他去打了柳依依一顿,不过我哥让我别到处乱说,传到镇北王耳朵里就不好了。”
一旁的程楚云无奈地拉了拉她衣袖:“年年,你今日已经告诉十几个人了。”
江幼年压低了声音问:“还有那个赌约,阿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昨日江幼年无意中听到兄长谈话,方知这个赌约的存在。先前李二郎管不住嘴,已将当年之事透露出去了,两人如今也已和离,阳陵侯世子又受不住妹妹的逼问,只好将此事告诉了她。
江幼年便猜测,沈嫣是知晓了这件事才果断提出的和离。
沈嫣表情淡淡地点了点头,剥好两个橘子给她们吃。
江幼年大大方方地拍了拍沈嫣的肩膀:“阿嫣,这辈子我就服你姑姑和你!不,你比她还厉害,还要勇敢!谢斐那种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男人,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沈嫣抿唇一笑,抓了两把点心糖递到她手边。
程楚云抬了抬眼,犹豫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嫣,你真的不要世子爷了吗?”
程楚云有一双小鹿眼,天生带着点怯弱的味道,说起话来也轻轻柔柔的,与江幼年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沈嫣抬起头看着她,对方眼神似有躲闪,沈嫣也没怎么在意,只是笑了笑,对她打了一个“事已定局,我不后悔”的手势。
程楚云默默垂下头,嘴里一瓣橘子吃了许久。
一晃到了初六,沈嫣这一夜辗转反侧,起身时眼下便染了一层薄薄的青。
也许是因为即将面临高僧的诊治,也许是因为,今日又会遇到那个……算是和她梦中的将军很像的男人,从她出门开始,心脏就开始急促地跳动着,脑海中那道声音一下下地抓挠着耳膜。
同行的还有几位嫂嫂,到了玉佛寺,众人先是陪老太太上香拜佛,随后寺中僧人引他们来到后院厢房歇息。
到廊下时,所有烟熏火燎和嘈杂人声通通远去,四周完全清静下来,静得教人生出几分寒意。
一道冷冽磁沉的嗓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老夫人,沈七姑娘。”
沈嫣霎时双耳轰鸣,脑海中几乎空白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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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小痴大黠君无笑,【创建和谐家园】秋光不用钱。出自陆游《出游》,“小痴大黠”意为小事糊涂,大事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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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正版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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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危楼今日着一身织金蟒纹玄色常服, 袖口以金线镶边,腰间束金玉革带,衬得身形愈发高大挺拔、肩宽腰窄,行于廊下, 连回廊都显得逼仄几分。
庭院中一株千年古柏高可凌霄, 她觉得他就像那松柏, 历经硝烟战火的砥砺,巍巍高耸, 傲然挺立, 威冷之气逼面而来。
这几日梦境的缘故, 让她愈发不敢抬头看他。
他是权倾天下的王, 心思难猜,喜怒难辨,凡人在他眼中都与一张白纸无异。
她猜不出那日他对她说出那番话的缘由,不知是试探还是无心,她只知道,他有一双洞察人心的眼睛, 自己面上任何一丝异样都很容易被看穿。
可就这么默默跟在他高大的背影之后, 竟让她不由得忆起梦中将军那宽阔滚烫的胸膛。
坚硬却温暖的触觉,在她心口密密麻麻织了一张网……挥之不去,她只能将头埋得更低,试图用远处杳杳的佛音涤荡那些浑浊的欲想。
行过回廊,再往深处,曲径通幽,叶罅日穿透, 林端云过阴,凡尘喧嚣在这里销声匿迹。
满眼繁花嘉树在深冬略显得萧条空寂, 耳边只闻得松涛阵阵,石窦间细流涓涓,远处浮图九级,层层金铎在风中泠然脆响。
深宅三年,有多久不曾看到这么好的风景了,她不自觉地就慢下了脚步。
直到发现男人在前面停下来等她,沈嫣这才心中一紧,赶忙加快脚步跟上,却不想脚底踩中小径上的碎石,脚底一崴,险险摔倒之时,一只宽大的手掌稳稳扶住了她的手腕。
他一只手负在背后,另一手托起她的重量,身形却能保持纹丝不动。
这让沈嫣又不禁想起谢斐的那句“父王力敌千钧,有拔山超海之威”,如此看来,到底不曾说错。
意识麻木地回笼,惊觉手腕还在他掌心,沈嫣浑身一震,吓得赶紧将手抽回。
心中的忐忑不安压制不住,快要将她整个人吞没,直到手腕的余温慢慢冷下来,她才沉了一口气,退后半步,朝他低低俯身拜谢。
谢危楼指尖僵硬了一瞬,下一刻就已经很自然地负到背后,只是方才那一息的丈量,亦令他想起梦中女子那格外孱弱纤细的手腕,大致……与她差不多。
他无声地看她片刻,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姑娘纤长卷翘的长睫,鸦羽般轻轻颤动着,眼尾的朱砂痣,透出一种破碎的美好。
今日她却不曾戴那只金蝉,不知是什么原因。
两相沉默了一会,她头顶听到一声淡淡的嗓音,“可还能走?”
脑海中鬼使神差地窜出将军在背她还是抱她之间片刻犹豫的场景,她立即掐灭了这个念头,忙不迭地摇头,告诉他自己能走。
谢危楼便不再说什么,带着她继续往禅房去,中途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这几日可有人为难你?”
她抿唇摇摇头,心道镇北王令行禁止,旁人是不要命了才敢上门来为难她。
和离一事虽闹得满京城人尽皆知,好在明面上她并未像想象中那般处于风口浪尖,被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料,至于外人关起门来说什么,她也管不了,像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
越往内越静,绕过一片竹林,青山掩映下一间木屋映入眼帘。
石阶上覆了一层密密的青苔,谢危楼朝她伸出手,沈嫣盯着他的手,不自在地提起自己的裙摆,无声地对他做了个口型:“多谢王爷,我自己来便好。”
早知如此难行,她应该带云苓一起来的,可这人说【创建和谐家园】好清静,她便没想那么多,直接跟了过来。
抛开那个虚无缥缈的梦,面前之人与她为数不多的交集便是帮助过她的恩人、父亲的故交、前夫的父亲,再抛却这几桩,他又是仅仅见过几面的外男,这种时不时的慌乱、局促和心窒实在令她无所适从。
她小心翼翼地踏上石阶,稳住身形,满眼望去是一个清幽雅致的小院,佛香四溢。
里面的人想必听到客至的声音,木门吱呀吱呀地打开,沈嫣看到一个身绾袈裟、双手合十的和尚,心中微微有些诧异。
她跟着谢危楼一道向这位【创建和谐家园】行了礼,心道这就是闻名天下却云游四海,连达官贵人都无缘一见的玄尘【创建和谐家园】么?她以为得道高僧皆是那种身形似鹤、庄严慈悲的模样,可眼前这位,除了面容清癯,略有风尘仆仆之色,其实是相当儒雅俊美的长相,更谈不上苍老,只约莫五十上下。
玄尘四处游历,见过芸芸众生相,镇北王身边的姑娘,大概是他此生遇到的第二位拥有这般倾城容色的女子,只不过前一位更偏妩媚绝艳,而眼前这个小姑娘五官更加娇柔清丽。
他只看一眼便移开了目光,随即含笑道了句“两位施主有礼”,便请这二人进来。
屋内亦是极其简单的摆设,龛前设一尊佛像,袅袅青烟自铜炉中缓缓溢出,玄尘在一方竹木桌案后盘膝而坐,谢危楼便领着她在对面的蒲团上坐下来。
“【创建和谐家园】,我这姑娘自幼口不能言,声带却未曾受损,这病症来得蹊跷,今日带她来,便是想劳烦您替她瞧一瞧。”
言罢,玄尘便抬手示意她伸出手来,沈嫣依言照做,指尖落在她手腕的脉络时,那种忐忑之感再度将她笼罩。
玄尘探了探她的脉象,又请她张口,看过她喉咙,随后盘着手中的佛珠,似乎陷入了沉思。
沈嫣默默在心里打鼓,倘若连这天下闻名的圣僧都没辙,她这辈子或许就再也无法开口说话了。
她来时其实存着很大的希冀,因为梦里她是可以说话的,她在梦中听过自己的声音,可醒来时她试着喊一遍将军,却始终做不到。
藏于袖中的手指揪紧,她静静听着佛珠相撞的清脆声响,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良久之后,却并未听到玄尘说什么,而是见他铺纸磨墨,向她摊手道:“女施主不妨写个字,贫僧替您算上一算。”
传说高僧慧眼神通,能观因果三世、六道轮回,难不成她这哑疾并非身体缺陷,而是有什么前因后果?
这些素日看来几乎称得上是虚妄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沈嫣惊愕的同时,却也是暗暗松了口气的,她不自觉地看向谢危楼,在得到肯定的眼神示意之后,便拿起手中的毛笔,心中略一思量,提笔写下一个工工整整的“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