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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在医官局的时候听几个从禁军大营回来的御医说，各营都在挑选新兵，过些日子或许还要再去一趟。
他便猜，她也是领兵打仗的人，应该也正在城外，若要回来，定然要经过这处城门。
于是每日从医官局回来，都先回府问一声，然后再走到城门口，等到夜色沉沉，再回去。
既定的路线来来【创建和谐家园】不知走了多少次，街景也早已看腻，
但只有今晚，那些被他嫌长的路，忽然好像凭空缩短了一般，不知不觉就走完了大半。
苏令月在一旁听到他的话，忍不住又笑起来。
他就是在记挂她，只是不肯明说。
余光里看到祁沅不动声色的换了一只手拿灯笼，左手垂在身侧，宽的衣袖随着走动来回拂动，时不时也轻轻擦过她的手背。
柔软的布料像微风吹拂，又像云层弥漫，若有似无的触碰，带出些微的痒。
周围的灯火不断的泼过来，空气里送来临街食物的香气，卖花郎正在沿街叫卖最后几支鲜花，刚进城的商队拖着繁多的货物，驼【创建和谐家园】叮铃铃的遥遥传来……
祁沅努力让自己的目光定在前方，左手摆动的幅度悄悄加大，正好一阵风吹来，吹开他的袖口。
他借着眼角余光，探出一根手指，往她的方向，轻轻勾了一勾。
然而她却在衣袖的又一次拂动间，忽然抬起手，拢了一下鬓边被风吹起的碎发。
他欲去勾她的手指瞬间落空，只徒劳的勾回一缕风。
就差……
一点……
他深吸一口气，借此掩盖心中遗憾。
垂在身侧的手臂也黯然的暂时拒绝了摆动，衣袖重新覆到手上，只留出一点儿指尖。
于是也就没有看到，身边女子正在拼命忍着嘴角的笑意，还重新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第61章
快拐进巷子里时, 苏令月忽然停下脚步。
祁沅一路上不知在想什么，走出去两步才发现她没有跟上，回身看她，是一个询问的眼神。
她看了一眼祁沅拿在右手里的荷花灯, 笑道, “我忽然想起有一件事要办。”
祁沅点点头, “那我回去等你。”
“祁沅, 等一下, ”她叫住即将转身的祁沅, 小心的征询他的意思，“你能不能……就在这里等我？”
从巷子口距离将军府大门还有一小段路程，虽然他们以后一定还会有更多的机会一同走路回来，但是今晚, 她也还是不想失去这一小段同行的时光。
祁沅看着停在距他两步开外, 披上一层暖黄光晕的女子。
她身上还穿着未及换下的甲胄, 那匹高头大马被她牵着，一路都跟着乖巧的压着步子前行。
看起来虽褪下了在战场时的凛凛锋芒，周身却仍旧时刻聚敛着一股力量，像蓄势待发的宝剑。
偏这时候眉眼中不自觉带出一点儿期待，让人除了欣然应允，也做不出其它反应。
“好, ”他于是顺着她的意思, 点头, “我在这里等你。”
苏令月欢欢喜喜跳上马背，“我马上回来！”
骑马在城中, 虽不能尽情奔跑, 但比走路要快上许多, 她循着记忆折回去，在一家灯笼店前下马。
灯笼店里卖的灯笼种类繁多，除了像街边灯笼摊上的那种花灯，还有许多日常能用的灯笼。
这会儿店里的人不太多，灯笼店老板便在一旁看着他们挑选，偶尔插上一两句话，见苏令月进来，也照常招呼她一声。
“老板，”她进来以后一眼就看到一盏纱罩灯，“像这盏灯一样的，有荷花儿样的吗？”
“有啊，娘子稍等，我去给你找来，”老板在店里某处找了找，拿出一盏荷花灯来，“娘子看看，可是这个？”
纱罩的荷花灯更要精致许多，薄纱制成的花瓣层层叠叠的，仿佛捧着的就是一朵真正的荷花。
付过了钱，老板又送了她一块蜡烛，帮她点好了放进花灯里去，她便提着这盏荷花灯，一路赶回去。
祁沅仍在巷子口等她。
他站着的那一处地方有些暗，手中灯笼的光在夜色里格外的显眼，她还没等下马就提起手里刚买的灯笼朝他示意，等到了他面前，又献宝似的把灯笼递给他。
“你看这盏灯~好看吧？”
祁沅离着老远就看到她了，也看到了她宝贝似的拿在手里的荷花灯，不由得摇头轻笑了笑。
等这会儿仔仔细细看清楚了，也没急着接过来，而是先问她，“事情办好了？”
看她这么欣喜的模样，定然是办得又顺利又漂亮。
“办好啦！”
苏令月煞有介事的同他讲，“我原来还打算着，等闲下来的时候，多看几家灯笼铺子，好好的挑一盏花灯。后来我又一想，今晚夜色这——么好，要是没有一盏新的花灯相配，总是差了点儿意思。”
她说着，一手牵马，一手提着崭新的荷花灯，和祁沅慢慢的往巷子里走。
“你手里那盏有些旧了，买一盏新花灯，也算是新开始，”她转头，“你说，对不对？”
祁沅手里还提着那盏旧的褪色的荷花灯，不知怎的，在听到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先前那位灯笼摊老板说过的话：
有了这盏荷花灯，往后的日子一定也是和和美美。
他应了一声，“对。”
他们以后……定然会和和美美。
……
才一进府，门房那边便有人小跑出来。
说宫中传来的口谕：只要宁远将军回府，不论什么时候，都即刻进宫。
苏令月点点头，将荷花灯交给祁沅，“你先回吧，别熬太晚，早些休息。”
祁沅微蹙起眉，“你还没有吃东西。”
“来不及了，”苏令月回给他一个放心的笑，“我先进宫。”
说着便调转马头，往宫中去了。
祁沅站在门口，一直到她的身影转过巷口，再也看不到了，才折回去。
“郡马，”侍从见他手里各提着一盏荷花灯，“这两盏灯就都交给我来拿着吧。”
祁沅摇摇头，“不必，我拿就好。”
侍从见状，便没有再坚持，仍是回到门房继续值夜。
将军府占地广，人丁却少，夜里又静。
祁沅走在府中，总觉得，
当她不在府里的时候，这里更是格外的空。
回房时已是很晚。
他并未立即歇息，而是点起灯烛，找出一只箱子，将那盏已经褪了色，但还完好的荷花灯收进里面。
暖黄的光浅浅的照进箱里，里面还搁着两个小锦盒，一张鹿神面具，除此之外，箱内空间还余下许多。
……
宫门处一早就得到了命令，见到苏令月前来，并未阻拦，她一路畅行无阻，不多时就到了御书房。
夜色愈发的浓，御书房内依然亮着灯，两边值守的禁军应该是刚刚换过一班，此刻每个人都精神抖擞。
双儿候在御书房外，听到动静向这边看了一眼，遥遥同她行了一礼，示意她在外面稍等，自己进去通禀。
不多时，御书房的门再次打开，双儿引着她走进去。
龙案上又新堆了不少奏疏，还有一份刚刚打开放在桌上，女帝却并没有要看的意思。
“事情办得不错，”女帝示意她坐到事先摆好的椅子里，“禁军各营都已经挑好了人，听说这批新兵里也出了不少顶尖的苗子，怎么样？”
女帝抬起下巴，示意她一下，“没挑进你的天弓营里去，心里有没有什么想法？”
苏令月却是恭敬问道，“陛下想听臣说实话吗？”
“然。”
“有些遗憾。”
话音落，女帝便笑起来，“只是遗憾？”
苏令月点头，“臣只是觉得遗憾，不过臣以为，无论是顶尖的苗子，还是普通的士兵，只要操练得当，一样能成为军中精锐。”
“这么说，那新兵营里二百三十三个刺儿头，都已经被你练得差不多了？”
苏令月这回谦虚起来，“不过是暂时磨了磨性子。”
君臣两个又闲聊了几句，忽听女帝问她，“你可知道，这一堆奏疏里，说的都是什么事？”
“朝中大事，臣不敢妄言。”
“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女帝忽然笑起来，抬手虚虚地点了点自己，“我登基快满一年了。”
女帝不会平白无故说这些，苏令月便也没有出言，等着女帝自己往下说。
“凡是皇帝，若在太子时已有太子妃，那么登基之后，紧跟着便要进行封后大典；继位仓促的，还不曾成亲的，登基没几日，那些大臣们便会开始进言，请皇帝广开后宫，立后。”
这是自古便有的事情，听上去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就算是个傀儡，只要坐上龙椅，那么皇后、妃嫔便也都会有人替他张罗起来。”
女帝将桌上的其中一摞奏疏单独隔出来，在最上面的那本上叩了叩，“我登基快一年了，我虽不在意这些，但像这样的提议，却也从没有人提起，原以为他们不会再提，没想到就在这几日，这些人突然开始上书，让我立一位皇夫。”
“人选么，自然在这几个大族里。”
女帝说到这里，忽然冷笑一声，又从一本书里拿出一张密信，“我让人查了查这些人的底细，这上面就是他们查出来的结果，他们也是真敢，连痴儿都推了出来。”
苏令月闻言一皱眉。
且不说是天家选亲，便是寻常百姓，也万不会在正常情况下，给一个好端端的人配上个痴儿。
这不是明摆着，在羞辱女帝么……
“这些人还说了，我是女子，成婚之后自然也要孕育皇儿，未免太过劳累。他们已经提前‘帮’我拟定了一份内阁名单，为我分忧。”
这便是直接动手抢皇帝手中的权力了，偏还打上了“为君分忧”的旗号。
苏令月听女帝一连说了这么多的话，心中清楚，这些话，绝不是随口说给她听，发发牢骚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