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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摊开放着几本医书，他又讲过一段事例，端起杯子来喝水，润润嗓子。
不经意间，忽然看到书页似乎被风吹得向上卷了一卷。
那两个年轻人也注意到了这个变化，狐疑着回头，往门口看过去一眼。
帐帘拉得很严实，按说不该透进风来才对。
便也没再理会，继续请教下一个问题。
但又有风吹进来。
这次似乎有些大，书页被风吹得自己翻过去几页，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声响。
哪儿来的这么大的风？
祁沅忽然转头，往另一边看过去。
风顺着另一侧的通风口吹进来。
不知什么时候，原本拉得严严实实的帘子忽然敞开了，正被风吹得不断的往里面鼓。
而且……
他转头的那一瞬间，似乎看到了一片……
急匆匆闪过的衣角——
这里是安西军大营，各处都戒备森严，绝不会出现有贼人闯入的情况。
更何况又是这除了药材以外，什么宝贝都没有的军医营地。
要说是来偷师，那就更不可能。
这里谁不知道，他来到这里，原本就是为了教授他们医术。
除此之外，还能有谁！
腔子里的一颗心狂跳起来，他猛地站起来，不顾帐内还有两个目瞪口呆的【创建和谐家园】。
“你们先看书。”
声音还保持些许的平稳。
他几步就从帐子里迈出来，径直往帐子后面奔去。
虽然他今早才刚刚来到这里，但对于周边的地形，已经了然于心。
这一处地方除了帐子就是空地，再没有其它能藏身的地方，若是有人从这里过，就算走得再快，也还是能被人看到身影！
然而当他走过去，目之所及，除了被风吹开一个大洞的通风口，四下再无其他人经过的痕迹。
风卷着落叶吹起来，又呼呼的灌进帐子。
他茫然的站在原地，一点儿也不愿意相信，刚才他看到的种种，也许都是自己的错觉……
到这时便应该回去了，然而祁沅却并没有动，又向着更远处看去。
于是并不曾注意到，在他身旁不远处的那棵树上，仍显茂盛的枝叶间，遮蔽着一个人的身形。
苏令月大气也不敢喘。
她之前光顾着想看清楚祁沅的脸，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几乎将通风口那里的帘子整个拨开了。
直到一阵风忽然刮过来，她看到祁沅回过头，原本是闪身躲在一旁，想将这一切都归咎于风的意外的。
但她没想到祁沅竟然会出来看。
这里四处无遮无挡，情急之下，除了这棵树，竟再无能躲藏的地方。
她扶着树干，尽量不弄出其它动静。
只盼着祁沅什么都发现不了，快些回到帐子里去……
同时又在心里暗暗懊恼。
这次是真的大意了，竟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下次再来，她可得谨慎点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不容易熬到祁沅放弃寻找，即将转身回去。
苏朔忽然从不远处走过来。
他素来眼观六路惯了，一来就发现了树上的人，抬手正要指她无声询问，忽然又看到了祁沅。
而祁沅也刚好看到了他，看到他的动作，下意识就要抬头向上看。
苏朔反应极快的从询问变成扬手大大方方朝祁沅打招呼，“哎！小祁御医！我正要找你呢！原来你在这里啊！”
顺势就转移了祁沅的注意力。
他三两步从中间跨过来，拉过祁沅就往帐子里推，“就那什么，我来找你是那个……”
眼见着两个人重新进了帐子，苏令月也松了一口气，快速离开。
……
祁沅稀里糊涂地被苏朔推进了帐子，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还想再转头望那边看一眼，又被苏朔恰好挪开的一步遮挡住了视线。
“小祁御医，我是想再请你替我检查检查，看我这段时间是不是全都恢复好了——”
为了增加可信度，苏朔又继续把上午的事儿拿出来说，“我上午和季让切磋来着，但有时候一使力，就觉得气息不畅，你说这是因为我还没有修养好呢……还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松动过筋骨了？”
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祁沅心中原本的一点狐疑，也被这一番话冲淡。
正要开口，忽然又听苏朔“哎呀”了一声。
“那个……祁先生，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啊？”
苏朔说着，大剌剌往旁边一做，“你先不用管我，你们继续，该讲什么就讲什么，我在旁边坐着等就好。”
他都这么说，祁沅也暂时收拾好纷乱的心绪，接着方才的内容讲解。
这一讲，又是小半个时辰。
苏朔听得浑身长草，又不能离开，只能不住地在心里叹气。
为了给苏令月打掩护，他真是牺牲太多了……
……
苏令月回到自己的帐子时，正看到空地那边她阿爹正和苏朗对着地上简单画出来的地图推演着什么。
好奇凑过去看，发现是燕云关。
见她回来，镇北王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口问她，“没和季让在一块儿？”
他可是听说，季让之前陪着她在玉峰关的城墙上说了好一阵子的话，两个人还出了玉峰关来着。
而且就在刚才，他们还是并肩出去的！
苏令月摆摆手，“安西军新收的那批新兵好像出了什么岔子，他赶着去处理了。”
“哦……”
镇北王拖长了声音，“你觉得那个季让，不错？”
苏令月搬了块石头到地图边上当凳子，随口答应着，“身手是很好，从近身搏斗，到骑马射箭，好像没有短板一样。”
“和你京里那个比呢？”
听出镇北王语气里的不对劲，苏令月坐正了身子，“阿爹，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什么了？”
镇北王顿时心虚起来，转头瞟一眼苏朗，打着哈哈，“我能做什么……”
怕再被追问，直接拉了苏朗下水，一迭声儿的问，“大郎啊，你那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这亲事怎么成了跟没成似的？”
“我怎么觉得，你们得有好几年没在——”
“父亲，”苏朗拿着树枝在地上点了点，“这战事，您还打算继续推演么？”
“推！推推推！”这是镇北王如今仅有的一点儿乐趣，“你别挡着我，让我好好看看。”
话题重新落到战事上。
镇北王捡起一颗小石子儿，放在燕云关外的一座城池上。
“要说燕州之地的突破口，还得是在此处——”
“啪嗒”一声。
一颗棋子落在地图上。
窗外的风声呼呼的传进来，屋内早早就点起了炭火，火星儿噼啪蹦出来，站在窗边的人凝神看着图纸，在棋子的位置点了点。
“所以这里，是我们收复燕州之地的突破口。”
太子说完，温和的看向围在桌边的几人，“这是当初还在京中时，镇北王同我分析的，诸位以为如何？”
桌边的人有老将也有新人，全都是兴和帝给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左膀右臂。
站在太子旁边的褚既望老将军咳嗽两声，点点头，“镇北王所言有理，老夫觉得可行。”
其他几人也纷纷点头。
“那便定在此处。”
太子的目光温和而又坚定，“我们的粮草充足，将士们又是禁军中的精锐，这样一鼓作气打下去，争取到除夕那天，我们能在燕州之地，庆贺新年！”
众人齐齐应声，而后便开始按照部署，准备行动。
时值秋日，燕云关的夜晚很长，太阳早早就落了山，谭侃从议事厅出来，就登上了燕云关的城墙。
从这里看出去，远处一片幽暗。
看着看着，他伸手进怀中，摸出一支断簪。
火把的光照在上面，簪头泛起一层金属的色泽。
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一切都是未知。
他看着手中的断簪，想到那个明艳的女子，忽然就很想问她……
当初她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害怕吗？
……
夜色一层一层的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