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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不会真的像当初她玩笑似的对他说的那样,她是想……
那两个字刚出现在脑海中,他的神色一瞬间就变得不自在起来。
苏令月还在关注着祁沅的反应。
却见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不甚自在的抿了一下唇,连眼神都开始躲闪起来。
“怎么了?”她问。
“没有。”
“你不喜欢我送你的礼物?”
可他明明都还没有打开啊。
祁沅这时候才想起来,连忙伸手将盒子拿在手上,打开盒盖。
长长的小盒子里,放着一只惟妙惟肖的摩睺罗。
他将摩睺罗取出来,在月光下仔细看着。
那小人儿端正的挺立,一手拿着书,一手背在身后,眼神却并未落在那卷书上,而是微微抬头,望向远方,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这时候再细看,就见这小人儿穿的衣裳是白色的,还又披了一件同样是白色的大氅,领口是一圈毛茸茸的领子,金冠束发,有飘然出尘的神韵。
总觉着有些眼熟。
余光里发现她一直在笑着看他,才有些不确定的问,“这是……我?”
“是呀,”苏令月歪头看他,神色雀跃,又像献宝又像邀功,“像不像?”
祁沅没说话。
但看他宝贝似的拿着摩睺罗的动作,她十分欢喜,接着又道,“这可是我一大早就出门,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终于寻到的战利品!”
祁沅心中一动,“你一早就……出门了?”
“是啊,”苏令月面不改色,十分流利的扯谎,“我好不容易才瞒过旁人出了门,在路上一看到这个,立刻就想起了公子你,就觉得一定要买下来送给你。”
祁沅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一个重点,“你要出门,很难?”
苏令月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所以我能出来见你,真的是耗费了好大的力气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了一眼亮着烛火的屋子,“公子,我有些冷,你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祁沅还记挂着她是瞒着家人出来的,担心她家中找不见她,会为此担忧,便稍稍与她拉远了一些距离,“太晚了,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莫要让家中人担心。”
“你……赶我走?”
苏令月委委屈屈地看着他,又暗中掐了自己一把,逼出眼里的水花,“我为了能来见你,什么苦都吃了,你却不愿意与我多相处哪怕一刻?”
“姑娘是仙女。”
冷不丁听见祁沅说。
苏令月愣了一愣,“什么?”
“仙女也要吃苦吗?”
反应过来祁沅这是拿她之前的话揶揄她,苏令月干脆放弃了走我见犹怜的迂回路子,径直起了身,往屋子里走。
“姑娘——”
祁沅没想到她不走寻常路,连忙跟上去。
眼见着她进了屋子,熟络的在他惯常坐着的位置坐下。
手臂屈起支在桌边,两手交叠,轻轻垫着下巴,而后顺势抬眼,示意他,“我渴了。”
第17章
祁沅认命的去倒茶。
面对她,他好像总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茶还温热,苏令月去接茶杯时,有意无意的拿指尖轻轻擦过他的手背。
医者的手,惯常用来挑拣药草、拈针、提笔,不需要像武人那样粗糙而宽厚,也不像纯粹的文人那般无缚鸡之力。
苏令月搓了搓指尖,回味了一下方才的感觉。
应该是有力,但不莽;纤薄,而不弱。
像刚刚那样只悄悄地摸一下,着实有些亏了。
她微微屈指,轻敲了两下杯沿儿。
她爹曾说,碰上喜欢的东西,千万别等,因为连天王老子都不能确定,那东西会不会因为多等了一会儿就没影儿了。
可祁沅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这么几晚相处下来,他好像还没有十分能够接受她。
该怎么办呢?
向来攻无不克的苏小将军,此刻开始一筹莫展。
正想着,忽然看到祁沅取了一本医书,坐到她对面。
她两手端抱着茶杯,立刻偷眼瞧向对面。
瞧了没两眼,忽然觉得偷偷的行为不符合她光明正大的作风,便干脆也坐直了些,肆无忌惮的看。
书是整整齐齐摊开的,看书的人坐姿是端端正正的,一页书被翻阅的动作也是行云流水,甚至连屋中的气氛,也因为书页翻动的声音,重新归为静谧。
从她的视线看过去,祁沅神色平静,时不时地提笔,在一旁稍作记录,周围的一切对他都构不成干扰,此刻的她在他眼中,或许与桌上的灯烛也没什么差别。
这样的定力,让她很是佩服。
好像……不管遇到什么事,他都能在最初的错愕之后,快速接受,再顺理成章的融为他感知里的一部分。
不像个医者,倒像是佛陀了。
她很快又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笑。
若是佛陀,岂不更要舍己渡人?
她的目光又开始在他的手上逡巡。
之前在马车上时,她也曾浅浅的覆上过一回,只是当时顾念太多,注意又多放在他的反应上。
以至于……
那时候的触感,还不如刚才来得真切。
思来想去,没留神就叹出了气。
浅浅的一声,极易忽略,然而此时屋中安静得很,他们之间的距离又并不算远,轻而易举就被祁沅察觉。
“姑娘为何叹气?”
苏令月看着他,满脸都是苦恼,“我心里想着一件事,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又不知道该不该说,所以叹气。”
“姑娘不妨先说出来,在下不才,倒是可以帮着姑娘参谋一二。”
苏令月的唇边浮起笑意来,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自投罗网的猎物,“公子真的要我说出来?”
祁沅见她如此,心中立时浮起一层怪异的感觉。
好像他正踩在什么陷阱之上。
但他还是点了头,神情认真,“若是能为姑娘提供一条新思路,也算能帮上姑娘一二。”
这一次,苏令月的眉眼间也都漫出笑来,“可我怕唐突了公子。”
“无妨。”
有一根无法看见的操控陷阱的线,因为这个回答,再次被她一点点收紧。
苏令月端起方才一直没有喝的茶,慢条斯理饮了半杯。
然后才开口说,“公子的手,生得真好。”
眼见着祁沅捏住书页一角的指尖,微微一顿。
“真的,”苏令月一脸诚恳,“我从不骗人。”
最后这句就不像真的。
祁沅轻咳了一声,不甚自在地回道,“多谢。”
他现在不是那么想知道,她究竟为什么而苦恼了。
然而苏令月却突然起了身。
桌上的灯烛因为她起身的动作,跟着一晃,映照在墙上的影子随即拉长,再骤然缩短。
她走到祁沅身边,俯下身,手指悬在他的手上,迟迟没有动作,又像是随时都会落下来。
祁沅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然而那只手却是越过他,去拿剩下半杯茶的茶杯。
祁沅眸色一敛,压下一丝苦笑。
他怎么就忘了,这才是她惯用的伎俩。
带动他的一颗心跟着悬起,又忽地沉下去。
偏偏他每一次都会被牵动,半点不由他。
这样想着,视线便重新落回到书上,然而上面的内容熟读百遍,此时却一个字也映不进他的眼睛。
苏令月在拿茶杯的时候,始终在观察他的神情,果然就看到他长长的睫羽慌乱的颤了一下。
“公子呀,”她步履轻松,走到茶桌边,提起茶壶往杯中倒茶,“你刚刚好像紧张了。”
回答她的,只有一声书页翻动的声音。
她侧过头去看,桌边研读医书的人状似认真得很,然而稍显僵直的背,还是出卖了他。
她轻笑出声,又重新倒了一杯茶,端着回到他的身边。
“公子,喝茶。”
桌案低矮,要将茶杯放上去,就更要深深的俯下去。
过程中,苏令月的注意仍然更多的放在祁沅身上,只分出一点余光来看着茶杯放下的位置。
她与祁沅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近到能闻见他周身萦绕的药香,于是也就看到了他耳垂处再次漫上来的不自然的红晕。
还有他竭力向一旁躲着,几乎半个身子都要歪到一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