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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他看向黎皎皎,回答得很干脆,“我不会杀你。”
黎清逸没有碍他的道,他既然要杀了黎清逸,那自然也不至于浪费时间也来杀了黎皎皎。
“那若是你和我分别,再见时你不知道我在哪,会不会放任手下的人杀了我?”黎皎皎皱起眉头,死亡并不是种好过的经历,尤其是死亡前的挣扎与绝望。
少年呼出来的气息都灼热滚烫,他的瞳仁又渗出血雾,蒙在眼底,“会。”
黎皎皎心头如有一根弦,啪地断掉了。
她后退一步,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其实她一直以为自己在戚复心中是有一些分量的。所以死前,发现杀她的极有可能是他的人,黎皎皎会觉得愤懑委屈。
紫苏上前扶住黎皎皎,“五娘子?”
黎皎皎转过身,毫不犹豫地朝外走去,步履匆忙得险些被绊倒。
戚复眼前又被血雾糊住,逐渐模糊,眼前一切都成了被红色晕开的影子。鲜血顺着眼窝流下来,他抹掉一点,皱了皱眉,不明白这位娇小姐怎么就生气了。
他浑身都是创口,鲜血一直流到如今再也流不出来,站在雪地里没有力气追过去。
但他还是尝试往前走了一步。
然后哐当一下子,摔在了雪地里,呕出一大口鲜血来,戚复瘫在雪地里干脆等死算了。
他已经很努力地消除这位娇小姐的戒备,可她还是不打算救他。不过也算不得什么,世人想要他死才是寻常,能不朝他捅刀子已经是很仁善了。
——若是一见面,她那一刀准一点,让他少被活着折磨那么久也是另一种仁善。
树梢上的雀鸟歪着脑袋,饶有趣味地打量快要死掉的戚复。
黎皎皎猛然顿住脚步,她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或许戚复也和当年父兄的死有关。除了和父兄一起守城的谢家,还有攻城的戚复,都有可能和这件事相关。
她不能直接杀了戚复,这样线索可能直接断了。
“去找郎中。”黎皎皎出声道。
她提起浅黄的裙摆,绣鞋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朝着戚复快步走过去。半死不活的戚复蜷缩在地上,身下和唇边都是结冰的血,他弓起的脊骨是一道一道的痕迹,瘦得如一把骨头。
究竟是过得有多凄惨,才这样没有半分人样。
“坚持住。”黎皎皎将他扶起来,带入房间。
戚复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一阵发黑一阵发红,只有听觉和触觉格外敏锐。少女温热的手握住他的手,黎皎皎衣襟上浅淡的梅香散开,踩着积雪时,便如行走在梅林中。
他指尖微颤,鬼使神差,抓紧了黎皎皎的手。
黎皎皎侧目,戚复的手指修长有力,却生着一层薄茧,冰凉而粗粝。
“你叫什么?”她忽然问道。
少年的表情茫然了一瞬间,随即弯了弯满是鲜血的唇角,侧目朝她看来时的眸子并无神采,“我叫十四。”
“十四?”黎皎皎咀嚼了一遍这两个字,怎么会有人叫数字呢,即便是以示亲昵,也是带上姓称呼排行,“你在家中行十四?”
上辈子的戚复沉默寡言,她也只是顺手救人,并没有问过戚复的姓名来历。
戚复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不是,这是编号。”
黎皎皎将他放在榻上,沉默着抽出帕子,擦掉他唇角源源不断溢出的黑血,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你若是不愿意告诉我本名的话,也无妨。”
少年眼底血色浓稠,他漫不经心地眨掉一点血迹,“小姐若是知道了,日后难免会被人……杀人灭口。”
说完,他顽劣地弯了弯唇角。
黎皎皎有些无言以对,只觉得他有点可恶,“嘴这样毒,小心可别把自己毒死了。”不过是个名字罢了,不告诉她就不告诉,反正她又不是不知道。
“小姐……可以叫我戚复。”他忽然道。
黎皎皎眼皮一跳,看向他。
血迹从他眼角流到太阳穴,没入鬓发,他面上仍无半点痛色,只是咳出一口血来,解释道:“复七十四。”
他的嗓音很哑,几乎说几个字便被淤血呛到。
戚复大概是什么都看不到,眼神是散的,靠在陈旧的褥子上,浑身血都要流尽了,身躯被刀剑砍得破破烂烂,他却忽然弯起唇角,面朝黎皎皎。
“你……很好奇?”
“我不好奇。”黎皎皎皱眉反驳,她眼见着戚复的面色越来越白,呼吸越来越急促,心头莫名有些慌乱,“……你怎么了?”
戚复眼睫颤了颤,血液渗满整个眼睛,他却挣扎着闭眼,不再说话。
黎皎皎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伸手探了探戚复的额头,果然灼热得夸张,恰好此时外头传来匆匆脚步声,是郎中来了。
杀人
郎中放下药箱,伸手摸了脉象,微微摇头,“身体到了极限,怕是回天乏力。”
黎皎皎记得上辈子,郎中也是这么说的。可戚复命硬得很,杂草般坚韧,最后竟也熬了过来,“你尽管给他开药,再听天由命。”
“这是自然。”郎中道。
郎中开了退烧的药去煎,又取出药箱内的各色小刀,瞧了眼黎皎皎,“腐肉脏东西要剜出来,怕是有些血腥。”
黎皎皎点点头,起身去了次间。
如此一来,她又和上辈子一样,救下了将来会成为推翻大骊江山的乱臣贼子。若是一切事件重演,黎皎皎只觉得害怕。
紫苏陪在黎皎皎身侧,轻声道:“娘子,时间差不多了,再不回去别人就知道了。”
“好。”黎皎皎如梦初醒,她回头看了一眼室内,空气中蔓延着浓烈的血腥味儿。黎皎皎交代了小丫鬟几句,这才转身离去。
她一直以为,戚复是他的原名。
上辈子直到离别,黎皎皎也没有问过他叫什么,如今想来,她不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平西侯府的侧门尚且开着,等黎皎皎进去,才合上。黎皎皎折腾了一晚上,洗漱过后,很快陷入梦乡,梦里的她又回到了承安元年岁末。
檐下挂着冰棱,黎皎皎坐在小榻上烹茶。
红蓼急匆匆穿过廊庑,打了玛瑙帘子进来,兴高采烈地道:“五娘子,戚复回来看您了。”
她还来不及回答,身侧的画面一转,化为城楼上挂着父兄的头颅,无数百姓惨死在乱军手下。黎皎皎伏在地上,胸口疼得撕心裂肺,看着马蹄朝着她踩过来。
她想躲开,可浑身巨疼,一点力气也没有。
“戚复……”黎皎皎在梦中挣扎着喊出声来,随即将自己骇醒了过来,看着窗前的一寸日光发了会儿呆,才想起来自己已经重生在了三年前。
戚复没有回来找她,他那时候已经是威风凛凛的新帝了,怎么可能记得她。
坐在不远处绣帕子的紫苏抬起脸,“五娘子在喊……”
“做噩梦了。”黎皎皎随口解释,又问道,“还有几日十五?我想去看一看父亲。”
“五娘子又睡糊涂了,老爷去了苏州府还没回来呢。”紫苏走过来,服侍黎皎皎穿衣,“不过过两日便是腊八,老爷想来会提前赶回来。”
黎皎皎微微一愣,她想起一件事。
父亲前往苏州兴办书院,回京的路上却遇到了刺杀,险些丧命。当时调查了许久,却什么都未曾调查出来,只知道和杀手组织白月楼相关。
二哥黎直为了保护父亲,被歹徒砍断了右手,满腹学问却无法科考。
“研墨,我要传信给父亲。”黎皎皎道。
紫苏觉得黎皎皎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却还是先去取了笔墨纸砚。等到研好墨汁,少女提笔写字,字迹工整峭拔,风骨凛凛。
这字迹也是,较之从前要更为出色。
黎皎皎盖上私印,拿火漆封好信封,略思索了片刻,起身去了祖母的院子。祖母乃是镇国公府独女,手里不仅有不少庄子铺子,还有许多武功过人的仆从。
老人家窝在罗汉榻上烤火,瞧见黎皎皎,不由笑了,“小五是越长越标志了,瞧着是个大姑娘了。”
“祖母。”黎皎皎提着裙子小跑过去,扑进老人怀里,眼眶有点热,“老祖宗也瞧着气色很好,必会长命百岁,一直陪着小五。”
“就你嘴甜。”老夫人笑眯眯地接过一盏甜丝丝的梨子水,“刚煮好的,尝尝。”
老人家的习惯就是这样,什么好吃的,都要先塞给小辈。
黎皎皎乖顺接过来,抿了一口,甜得弯了弯眼睛,“我听闻阿爹近日要回京,可如今京都城外不大安全,我特意来和祖母商量,要不要派人去迎接阿爹。”
“不大安全?你何从的得知的。”老夫人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昨日去赴宴,路过鹤山脚下,那里有新土和……腐尸。”黎皎皎抬起脸,眉眼宁静,语气不急不缓,“何况,阿爹提出兴建书院时,太多人不满了。”
老夫人又往黎皎皎嘴里塞了颗粽子糖,叹了口气,“世道越发古怪不安宁,连小五都多长了几个心眼。”
“祖母,我的眼皮一直跳。”黎皎皎轻声道。
“我派人去接你阿爹,不过……”老人皱了皱眉,“若当真涉及党争,我手里的几个人,也未必能起什么作用。”
黎皎皎知道,祖母说得不错。
白月楼乃是江湖组织,虽然神秘而实力强悍,但是大多数时候,不愿意沾染朝廷之事。既然都敢对她阿爹下手了,那祖母手里的人,还真未必能护住阿爹和阿兄。
“可朝中人手,不是我可以……”黎皎皎微微皱眉,其实这一点她一早就想过了。
她沉默片晌,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我也想你阿爹阿兄好好的,只是朝堂上的事情,我们插不了手。”老夫人叹息道。
皎皎将书信放在祖母手里,“我会想办法的,书信还请祖母的人带过去。”
“好。”老人道。
她咯吱嚼碎粽子糖,对着老夫人屈膝行礼,“祖母,那我回去啦。”少女微微一笑,明眸皓齿间光华皎皎,转身朝外走去。
老夫人吃了口梨子水,“这孩子,像她阿爹。”
白月楼想对她阿爹下手,那必然是朝堂里的人的授意。那她若是再找一个在朝中举足轻重的人来,那白月楼自然不敢胡乱掺和。
投鼠忌器,不过如是。
“去给沈二娘子递张帖子,约她今晚在枕流居吃茶。”黎皎皎对红蓼道。
沈二娘子的哥哥,便是当今首辅沈题之的嫡长孙,现任翰林院编修沈樾。他身为上一科的一甲探花郎,去新办的书院观赏也很合理。
而尤为重要的是,沈樾欠她一个人情。
……
戚复是听见脚步声时,便醒了过来的。
门被咯吱推开,少女脱掉木屐,提着被雪水打湿的裙摆走进来。脚步轻盈,脊背挺拔修长,襟袖间清冷的梅香萦绕不散。
“烧退了么?”黎皎皎轻声问道。
丫鬟正在打瞌睡,吓得连忙起身,“还……还不曾,烧了一整夜。”
“我还以为……”
戚复原想睁开眼,却忽然听到黎皎皎嘀咕了句,他眼睫一颤,依旧闭眼安安静静躺在那,好一会儿才听见少女略显轻快的语调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