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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猛地一晃,冷风吹入重帘。
“五娘子,车子陷入泥坑了,要下来等一等。”紫苏给黎皎皎披一件斗篷,掖了掖领子,“瞧着不深,片刻便能推出来。”
黎皎皎点头,踩着小凳下了车。
若有若无的腐臭从泥土内传来,黎皎皎挽着提纸钱的篮子,缓步往前走了几步,找到记忆里救下戚复的地方,拿火折子点了几张纸钱。
黎皎皎烧掉全部纸钱,看着火焰灭掉,心头有些空落落的。
突然间,有什么抓住了黎皎皎的裙角,她猝不及防,一个踉跄摔坐在雪地上。回头时,猛地看到从腐尸堆里伸出的手,白骨【创建和谐家园】,血肉模糊,却死死攥住她的裙摆不松手。
对方胸口微微起伏,喉间发出野兽般嗬嗬声,腿似乎也断了,破烂流脓的腿在雪地里拖出大片脓血。
黎皎皎看得胆战心惊,几乎不忍心看下去,可上辈子死前的惨像尤在眼前。
她哆嗦着抽出袖子里的匕首,看准了少年的脖子,矮下身,伸手对着地上的人刺过去!
黎皎皎不敢睁眼,匕首刺入脖颈时并不艰难,相反十分顺畅,温热的血溅了一滴在她脸上,腥热滚烫得让她险些尖叫出来。
但她忍住了,睁开眼时,看到的尸体并不是刚刚的戚复。
半死不活的戚复在不远处,月影重叠,黎皎皎看到少年长睫上结成的霜花。
他满脸都是泥污和淤血,挣扎了好久,才勉强睁开蒙着厚厚血翳的眼,眼都不眨地盯着黎皎皎,皮肉剥落的指骨抬起一寸,抓住了黎皎皎的袖子。
少年伏在雪地里,近乎虔诚渴望地仰脸看她。
黎皎皎几乎被这样的目光烫到。
她下意识把匕首藏在身后,看着地上多出来的那具尸体,猜出那应该是戚复没死透的仇人。
也就是说,她无意间帮了他。
握着匕首的手颤抖得厉害,腥甜腐臭的血腥味浓得她几乎作呕,黎皎皎知道自己是无法在段时间内,亲手杀了戚复。
她干脆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温声道:“你还好吗?”
戚复眼底浮起一闪而过的讽意,很快又皱起眉,抓着黎皎皎的衣角咳出一大口淤血,挣扎着不敢松手似的,“……救……救我。”
两人隔得太近了,近到黎皎皎能清晰地看到他满身累累伤痕,和被冻得青紫破裂的肌肤。
黎皎皎几乎没有办法直视这样的惨状,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握住他的手,垂下眼睫去,“好。”
白梅的冷香从袖口散出来,在寂寂雪夜里如有寒梅无声盛放。
戚复眼睫微颤,眨了一下眼,少女刚刚捧过手炉的指尖温热柔软,滚烫的触感涌向心脏,暖得叫人忍不住贪恋。
“你不要动,我带你上车。”黎皎皎心乱如麻。
戚复眼前的血雾散去一点,眼前透出一点亮光,他借着模糊的血光看到一道柔和的轮廓。又大又圆的月亮高悬九天,少女身周清辉皎皎,透着温柔的光彩。
真干净啊,叫人想拉下来弄脏。
少年垂下眼睫,闷而低地“嗯”了声,小心翼翼收回攥紧她裙摆的手。
黎皎皎微微一愣,看向戚复。
“脏。”他轻声,微微蜷起脊骨。
黎皎皎心尖一酸,手心里染上的血变得粘稠冰冷,她鬼使神差丢下那把匕首,往前走了一步蹲下来,伸手拨开戚复脸上的脏东西,轻声道:“没关系的。”
戚复的眼角渗出一点血迹,他眨了下眼,眼底的亮光又多了几分。
他看见雪白的绣鞋踩在泥污里,上头美丽的东珠被弄脏,少女樱草色的裙摆落在他身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他脸上刺入伤口的树枝取了出来。
戚复抿唇,瞳仁微颤。
随即闭眼,在心底冷嗤了一声。
“你的眼睛是不是被灼伤了?”上辈子是因为中毒太久,戚复的眼睫再也无法恢复。
她把手炉塞到戚复胸口,暖着他的身体,伸手捧起一捧雪,按在戚复的眼睛上,用雪水洗去他眼底的淤血和余毒。
她要么杀了戚复,要么就成为戚复的救命恩人,知道姓名家世的那种。
积雪冰冷,没一会儿,黎皎皎的手又冷又疼。一直到戚复的眼眶里不再流血,才伸手去捂住手炉,轻声道:“我暂时救你。”
她从没杀过人,现在已经不敢看匕首了。
而且,那支杀她的暗箭,其实也未必一定是戚复的人放的。
对方的手攥紧她的裙摆,咳得撕心裂肺。黎皎皎伸手拨开他额前乱发,虽然形容狼狈,却还是能隐约看出,十五岁的戚复眉眼清隽,单薄脆弱得可怜。
黎皎皎将手炉塞回他胸口,起身喊来紫苏,让人将戚复带上车。
马车宽大,黎皎皎看着半死不活的戚复,不得不佩服他顽强的生命力。上辈子,黎皎皎也是再这样的天寒地冻时,将只剩一口气的戚复捡了回去。
大夫说,失血过多,天气寒冷,换成个正常人早死得不能再死了,大概是运气好他才有半口气吊着。
谁料这次她特意晚来半个时辰,戚复竟然还能爬出来。
“将炭火拨开。”黎皎皎吩咐道,迟疑片刻,伸手将被他体温捂凉的手炉取出来,夹了几块热炭火进去,又塞到他身下,“待会我去赴宴,记得给车上添炭火。”
紫苏不理解,“不过是个乞丐,五娘子何必这样上心。”
黎皎皎沉默片晌。
她想起上辈子,戚复离开的那天早上。夜里下过雨,他衣衫鬓发湿淋淋的,眼底透着沉沉的阴影,在她的院子外等了一夜。
看到黎皎皎时,只沉默着将那只价值连城的手镯留下。
她要么杀了戚复,以绝后患。
要么,干脆比上辈子对戚复还要好,让他成为一代明君,让父兄不至于和戚复处在对立面。
“我快要死掉的时候,也很想有个人能救救我。”黎皎皎看了紫苏一眼,挽起袖子,将肩上温暖柔软的斗篷解下来,盖在了戚复身上。
少年蜷缩成一团,瘦骨嶙峋,冻得惨白发青的皮肤满是伤疤,牙齿冻得咯咯细响。
黎皎皎有些不忍心,皱了皱眉,叹了口气。
越是看戚复凄惨的样子,她就越是无法下手,“照顾好他,我会提前从宴会上回来。”
紫苏往前走了一步,“谢三娘子必然会被豫章郡主责骂,到时候找娘子胡搅蛮缠就不好了,奴婢随……”
“不必,谢蓉不敢找我胡搅蛮缠。”黎皎皎微微侧目,看了一眼戚复。
紧皱眉头的少年若有所感似的,挣扎着睁开一道眼,阴郁冷漠的目光撞到黎皎皎,微微茫然了一瞬间。站在马车门口的少女迎着灯笼暖黄的光,微微一笑,额心珍珠花钿皎洁,“等我回来。”
北风夹着雪沫子吹过来,少女黄裙白袂扬起,脑后丝绦微动。
戚复正好能看到,她眼底透出的灯火暖光,被笑意带得柔和至极,满是不谙世事疾苦的烂漫。
叫人生厌。
戚复眸色冷下去。
她原本是为了杀他而来的,那把锐利的匕首,对准了他的脖颈。只要他晚上一瞬间避开,当场断气横死的人,就是他。
姜茶
黎皎皎进暗香园时,确实已经迟到很久了。
“七表妹,”谢蓉一看到她,便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走过来,压低嗓音道,“琉璃宫灯,你可带来了?”
黎皎皎侧目微笑,“摔碎了,我着人传信给五表姐了呀。”
谢蓉脸上的笑意霎时挂不住了,她看着黎皎皎,“七表妹不是答应给我吗?”她抓住黎皎皎的袖子,“你先答应了我。”
“可它碎了。”黎皎皎提醒道。
“皎娘偏偏在郡主办好宴会时,才告知。”谢蓉看向黎皎皎的目光多了几分指责,“你岂不是故意叫郡主难堪?”
上辈子,谢蓉为了讨好豫章郡主,自夸可以买到琉璃宫灯,在赏梅宴上作为景观。实则私底下来求黎皎皎,说黎皎皎若是不借,她便守在门外不走。
黎皎皎没有办法,才将外祖母赏的琉璃灯给了谢蓉。
谢蓉因此大出风头,得了豫章郡主青眼,一时之间不少贵女和她交好。可谢蓉却反将一军,称那琉璃宫灯本是她娘的陪嫁,是黎皎皎的外祖母寐下,险些不还给她。
如此种种,谢蓉在背后没少散布谣言。
不远处,豫章郡主缓步走来,瞧着手上新染的蔻丹,淡淡道:“蓉娘,你许诺带来的琉璃宫灯呢?”
谢蓉面色苍白,“是……是刚刚,皎娘失手打碎了。”她看向豫章郡主,微微皱眉,“皎娘也不是故意的,她肯定也不想郡主难堪的。”
一听难堪两个字,豫章郡主脸色霎时冷下来。
“黎五,几日不见,你倒是越发猖狂了。”豫章郡主一扫身边的婆子,“将当着众人的面赶出去,好让大家看看,魏国公府是什么家教!”
谢蓉唇角弯了弯,很快压下去。
豫章郡主身边的婆子上前,想要拉开黎皎皎。但黎皎皎微微拂袖,避开了婆子,微微拊掌,身后仆从取出一只七彩走马剪纸宫灯来。
“这是我特意带来救场的宫灯。”黎皎皎眉宇间有些笑意。
这宫灯华丽精致,新奇无二。一拿出来,豫章郡主的面色便好看了许多,不再愤怒。身后的仆从惯会看人眼色,顿时不上前拉拽黎皎皎了。
黎皎皎继续道:“我摔碎的,是我自己的宫灯。”她似笑非笑看了谢蓉一眼,“蓉娘想借,可我的碎了,借不了了,她便急了。”
豫章郡主也不是个傻的,当即明白过来,谢蓉这是故意含糊其辞。
她一贯厌恶谢蓉最甚,此时一听黎皎皎反驳,立即信了八分。何况黎皎皎唤了红蓼上前,将前去慎宁伯府宋帖子的细节一一说出来。
“好你个谢蓉,人都来了,你说你没有琉璃灯。”豫章郡主抬手,冷盯着谢蓉,“敢戏弄我的,你倒是第一个,给她掌嘴二十。”
谢蓉死死抓住黎皎皎的袖子,求助似的看着黎皎皎。
“今夜的月色与雪色都好。”黎皎皎看着谢蓉,轻笑了声,事不关己地坐在腊梅花下,“虽然少了琉璃灯,可这剪纸走马灯亦是精妙无双。”
豫章郡主身后的嬷嬷走上前来,对着谢蓉的脸便是一巴掌。
声音太大,引得早就留意着此处喧哗的贵女们看过来,瞧见挨打的是谢蓉,却没有一个人肯出来求个情。
反倒面有哂色,像是在看什么好玩的。
黎皎皎不紧不慢地拨弄手炉,垂着眼睫思考,上辈子黎谢两家奉命死守京都。可最后,她的父兄死在城破之前,和谢家父子却一早丢下谢蓉,逃出城去。
无论如何,谢家一定和父兄的死有关系。
当着所有人的面,谢蓉的脸被打得红肿至极,难堪得不敢抬起脸来。可偏偏豫章郡主的父亲,是今上长子齐王。
而慎宁伯府,空有一个爵位,实则连面子都要撑不住了。
加上今上不管政事,放任齐王为所欲为,是以豫章郡主羞辱臣女这样的事情,反倒成了寻常。
一直到二十巴掌打完,豫章郡主才起身离开,轻嗤了一声,“什么卑贱肮脏玩意儿,也敢在我面前上眼药。”
其余看戏的贵女们也掩面离去。
只剩下黎皎皎仍旧坐在腊梅花下,她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拂动,捧着热气腾腾的茶,低头吃了一口,“我没记错的话,你阿爹出使鞑靼,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