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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海啸

  　　【4】

  　　耳边的响声更大了，浪头高涨肆虐，建筑被冲撞破碎的声音，汽车的轰鸣声，人们惊恐绝望的尖叫和呼救声，她看到不断有脆弱的低矮建筑被冲塌，也有单薄的高楼被冲的摇摇欲坠。

  　　海水的速度极快，转眼便到了近处，浪比之前低了一点，但依然吞掉了三层以下的所有建筑。

  　　“若娜亚”酒店前马路上的车子仿佛被卷入溪流的树叶，车子就如同玩具车一样被浪头一拍就打上酒店的围墙，在旅客惊慌失措的声音里冲破围墙，最后逐一吞没。

  　　楼下庭院和泳池瞬间涌进洪水，然后一路拍碎玻璃，涌进酒店大堂。

  　　三角形的楼体轻微震动着，尤溪蹲了下来，心脏在狂跳。

  　　尽管已经做好充分的准备，这一刻，直面大自然的咆哮，她依然感觉到颤抖和畏惧。

  　　耳旁的呼救声愈发清晰起来，有孩子的哭喊声，大人惊恐绝望的尖叫。

  　　有人就近爬到高处，不断叫着自己的亲人，有人好不容易抱住救命的树干或是建筑，却被水流里破碎的建筑垃圾碰撞带走。

  　　她看见隔壁露台上，之前那个女人同样握着栏杆半跪在那里，看着楼下的海啸地狱脸色苍白，她的孩子在门内数次叫唤她无果，迈开小短腿跑了出来抱住她。

  　　“妈妈，水……好多水……”他张大眼睛惊讶的看着露台下面。

  　　女人下意识一把抱住他，将他小小的身体紧紧扣在怀里，仿佛惧怕稍一松手自己的宝贝就会像下面的人一样被海水无情卷走。

  　　海啸的浪头已经冲过了酒店范围，继续朝着北面而去，然而南面依然有源源不断的水流涌来。这些水流的颜色更深，呈灰黑色，里面夹杂着更多的建筑和车辆碎块，在水流里无力挣扎沉浮的人……以及飘浮的尸体。

  　　水面仍旧在暴涨，暴雨随着海啸而来，带着潮湿的海腥味，落的又急又凶。

  　　尤溪匆匆退回房间，将玻璃移门紧紧关上，房间门外，传来惊慌失措的人声和脚步声。

  　　有很多人被水卷走，但也有很多人在海啸来袭时幸运的留在了高度足够的楼上或是反应及时跑上更高的楼层得以幸免。

  　　暴雨持续敲打着玻璃移门，整个天空仿佛要倾倒下来一样。

  　　这场海啸带来的暴雨直至傍晚才渐渐停下，而这期间，海啸又来过一波，在原本的水面上掀起更高浪头。

  　　周围的水吞没了四层以下所有建筑，雨停之后，水位没有再涨，但也没有退去。

  　　四周水里的幸存者努力朝这栋高楼靠近，尤溪从楼上看到酒店的工作人员放出几艘手划橡皮艇，组织年轻力壮没有受伤的男人下水救人，将漂浮在附近水域的人全部救了起来，这些人个个带伤，有些几乎奄奄一息。

  　　尤溪想起这次的任务是逃离L岛，所以即便她现在躲过了海啸也不代表任务成功。单靠她自己，不可能离开L岛，她不能一直待在房间里，得下去打听一下。

  　　她把手机护照和钱包直接丢到星屋仓库里，在背包里装了两瓶水，一袋刚从小超市买的面包，一些巧克力牛肉干棒棒糖之类，然后出了房间将门关上。

  　　十三楼原本的住户就不多，加上刚好是下午很多客人都外出去了海边，所以此刻人更少。尤溪一路经过，几间房间的大门都敞开着。

  　　有人衣物东西散了一地，正在慌乱不已的收拾行李；有人开着电视，不断换台查看当地新闻；有人浑身湿漉的坐在地板上，露出受伤的手臂让自己的家人消毒止血；有孩子嚎啕大哭的叫妈妈，而妈妈却像个无头苍蝇般一遍遍用手机打电话。

  　　酒店还没停电，但为了保险起见尤溪没打算坐电梯，她刚走到楼梯口，酒店的工作人员正巧推门走进走廊。

  　　他们是来安慰住客的，在工作人员的通知下，这层楼每个有住客的房间都派出了一名代表过来。

  　　尤溪看了看，包括她在内一共十个客人，这也代表十三层入住的房间数。众人挤在空间稍大一点的电梯等候区，一个工作人员微笑着开口，说的是国际通用语。

  　　“大家不要慌，目前海啸已经过去了，海水应该会在几小时内褪去。房间的电话现在无法使用，电梯也已停用，水电随时会断。但大家不要担心，酒店楼上有备用发电机，另外也有一定量的存水，只是在正式得到救援回复前，不能像之前那样浪费使用。

  　　房间用水每天暂时固定提供半个小时，晚上七点到七点半之间。此外，酒店会从现在起免费提供每日三餐食水，每位客人【创建和谐家园】供应，客人可以带上房卡和护照去七楼的餐厅领取，一个护照限领一份。

  　　最后，酒店四层以下已经被淹没，我们酒店有不少客人和工作人员都被海水卷走现在下落不明，但目前正在组织人手帮助救援工作，楼下有不少伤者，希望有能力或是懂医的客人能主动加入进来，互帮互助……”

  　　工作人员刚一说完，住客纷纷开口，各种问题不断。

  　　有人语言不通，表示没完全听懂，有人表示护照不见了，有人问现在外面的情况，救援什么时候会来，有人哭诉表示联系不上自己家人，该怎么找人救援。

  　　尤溪听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依然决定下楼看一下情况，顺便去七楼餐厅领餐，她虽然不缺吃喝，在但大环境下行为突出只会引来怀疑，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

  　　十二楼住客也少，看起来已经被通知过了，不算混乱，也有住客手里捏着房卡和护照，像是要下楼领餐。

  　　十一楼和十楼情况也差不多，九楼开始人明显多起来，走廊或坐或站了几个人，都裹着酒店的大毛巾，手里拎着一个装着食水的塑料袋，靠在那里休息。

  　　一旁还有工作人员，正在逐一带人安排进房间。

  　　这家酒店因为离海岸有段距离，加上价格昂贵，周围也没有什么夜宵排档商店，所以入住率不算高。尤溪有点庆幸，至少目前阶段，还没到需要她和别人拼房的地步。

  　　而后续，得看救援究竟几天能到。

  　　八楼房间少，大部分区域都是酒店的配套设施，室内泳池、健身馆、SPA馆都在这里，健身馆的地毯上坐着十几个浑身湿透的幸存者，不少人身上都有伤，但大都是轻伤。

  　　两个酒店工作人员拿着两个医药箱，在旁人配合下给伤者包扎。

  　　一个年轻的女孩脸带惶然的穿梭其中，像是在寻找失散的亲人。

  　　这里面，有从外面救起来的人，也有酒店的客人——这部分客人的房间都被水淹没了，暂时还没来得及安排房间。

  　　朝南的建筑区域朝外扩展，是一个半露天的咖啡吧外加酒吧西餐区，此刻有七、八个人站在露天围栏旁，看着酒店外面。

  　　水位停在了四层的高度，周围虽然也有高楼，但大多在六层、七层左右的高度，从八楼的角度看去，外面就像是一片汪洋。

  　　这片汪洋的颜色是灰黑色的，里面漂浮着各种各样的建筑碎片垃圾和尸体，再远一点还能看到侥幸被其他高楼里的人救到的生还者正因为失去亲人或是受伤而痛苦绝望的哭叫。

  　　没有人高声说话，围栏边的人都被这样的场景震住了，有人捂着嘴哭泣，有人紧紧和家人抱在一起庆幸彼此都还活着。

  　　尤溪站了一会，下到七楼。

  　　这层人稍多一些，都是排队在餐厅外等取餐的，半数都披着浴巾形容狼狈。她看了眼取餐出来的人，透明打包盒装着三个菜和饭，还有一小碗打包的汤，一瓶矿泉水。

  　　以免费餐来说，还算不错。

  　　餐厅里的点餐服务自然被取消了，事实上，现有的这些熟菜和饭也是中午时做的，原打算供应晚上的自助餐厅，结果工作到一半，海啸来了。

  　　消耗完这些，依照酒店现在的形势和人手，只能尽量做一些方便的食物。

  　　六楼的房间基本都满了，有一个工作人员推着放置酒店用品的车，在这层的房间进进出出，递送薄毯、浴巾、洗漱用品和拖鞋。

  　　靠近楼梯口的两个房间里传来痛苦的哀嚎声，尤溪过去查看了一眼，发现里面安置了几个重伤患者，有人被砸的头破血流；有人手指没了，肩膀皮肉撕裂；有人腰部被扎入建筑碎片，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还有一个腿断了，骨头穿破皮肉突出，血流不止。

  　　两个酒店工作人员束手无策，一个没穿酒店员工服的年轻男人正在指挥他们准备东西消毒器具，像是要给对方做个简单的手术。

  　　一名酒店人员没忍住，帮忙到一半说了声对不起，飞快的捂着嘴跑出房间，差点和尤溪撞上。

  　　她一手扶稳对方，一手从裤袋里（星屋仓库）里取出一瓶风油精，打开口凑到他鼻子下面：“没事吧？”

  　　风油精霸道的清凉味道冲散了那股浓郁的血腥味，对方将呕吐的冲动忍了下去，抬头时一脸虚汗脸色苍白，朝她感激的点点头：“谢谢！”

  　　“不用客气。”她又顺手将风油精洒了一点在他衣服上和手上，然后整瓶给了对方——这样6ml装的风油精她买了两大盒，一盒有二十瓶，“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酒店的客人。”

  　　对方再次点头，缓过来的脸上露出有一点羞赧的表情：“你给了我三倍的小费，我记得你。”

  第5章 水没有退

  　　【5】

  　　这是个很年轻的男孩子，L岛人，最多不过十八、九岁，身上穿着若娜亚酒店客房人员的制服，白衬衣搭配黑色马甲，只是现在衣服凌乱，到处都是斑斑血迹。

  　　尤溪看了眼他胸口的名牌，那里用国际语写着他的名字：西曼。

  　　她带着他朝走廊另一侧走了几步，这边的房间门都关着，血腥味也没有那么浓：“西曼，我想了解一下目前的情况，刚才你们的人去过我们那层了，但关于救援的事情没有并说的太清楚，现在酒店是不是还没得到救援回复？”

  　　西曼学历不高，托人介绍才能进来这家五星级酒店工作，但他聪明，手脚利落做事勤快，加上会说国际语，所以很快就从搬运杂工升到了客房服务。

  　　站在他面前的这位客人看起来比其他人冷静的多，态度礼貌，又说着一口流利本地语，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

  　　他看了下周围，然后压低嗓音道：“是的，救援在第一波海啸来临之后就已经发出去了，但一直没有得到回复。我们L岛不大，警力和救援资源都有限，现在海水未退，岛上其他地方的情况比我们这里更糟。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救援应该不会这么快到我们这里。现在我们最担心的刚才那几个重伤员，得尽快把他们送到医院去。医院那边楼也很高，离海更远一点，情况应该也可以。可是现在水还没退，要不是客人里面正巧有位外科医生，我们真不知道怎么办……”

  　　“是刚才里面的那位吗？”

  　　“对，他叫林，和你一样也是京国人，幸亏有他，他之前有点发烧，所以今天没出海，也幸亏没离开酒店，否则……”

  　　西曼见她拧眉，又安慰道：“但你不用太担心，你没受伤，而我们酒店目前各方面储备都比较充足，即便没有救援，只要过几小时海水褪去，大家就安全了。”

  　　然而尤溪却没办法放心，没收到救援回复，和收到回复表示会先救助情况更危急的人是两回事。

  　　此外，即便海水褪去，离开L岛唯一的机场只怕短期内也无法使用，水运不便空运不行，L岛等于与世隔绝。

  　　除非有外部救助人员，可依照这次海啸的趋势，只怕周边的大岛和靠海的陆地都会受到影响，大灾之下，就近原则，等到外部救援来到这里，不知道要隔多久。

  　　更何况，海水真的会在几个小时内褪去吗？海啸已经过去，水位却依然保持在四层左右的高度，怎么看都有些反常。

  　　“这样吧，如果你们这里得到救援回复，无论是立刻来，还是得推迟再来，一旦有回复，你都通知我一声好吗？我姓尤，住哪间你知道。”

  　　“好的，尤小姐，没有问题。”

  　　“谢谢。”

  　　“不用客气。”

  　　尤溪离开六楼后，继续下到五楼，这里人很少，整个走廊都是湿的，有人房门紧闭，有人商量着要不要换到楼上去住。

  　　四层被淹了一小半，尤溪没再下去，从五楼楼梯间的窗口朝下看去，四层外墙处系了几艘橡皮艇，依然有人在组织救援，不远处也能看到有不少当地人划船捞着水里漂浮的可用物资。

  　　尤溪再回到七楼的时候，人比刚才少了一些，她登记了房【创建和谐家园】和护照名字，领了一份晚餐，回到十三楼。

  　　工作人员已经离开了，这层原本开着的房间也大半都关闭了，她经过隔壁房间时，门一下子被打开，下午见到的那个女人礼貌的和她打招呼。

  　　“你好，下午谢谢你提醒我，我才没有立刻下楼，否则……”她想到海啸袭来时的恐怖画面，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别客气，我也只是随口一提。”

  　　“但你间接救了我和我儿子一命，我姓原，我叫原琪，H城人。”

  　　“我叫尤溪，S城人。”

  　　“抱歉，我国际语说的不是很好，想问问你下面情况怎么样？”

  　　尤溪把自己见到的简单说了一遍。

  　　“谢谢，其实这次和我们一起来L岛的还有我妹妹，她国际语比较好，但是她今天出海去玩，上午就坐船走了，也不知道现在人在哪里……”

  　　原琪说是这样说，但她心里清楚，那样可怕的海啸，她的妹妹只怕凶多吉少。

  　　“妈妈……”小男孩从门里面钻出来，伸手去拽原琪的手，“圆圆肚子饿了，我们什么时候和小姨去吃饭？”

  　　原琪心里一酸，蹲下抱住儿子：“是妈妈不好，忘记吃饭时间，现在就带圆圆下楼吃饭。”

  　　尤溪倒也没有把自己领到的餐给对方的想法，毕竟现在酒店物资还充裕，没到那个地步。

  　　原琪抱起儿子后，又迟疑着开口问道，“那个，之后如果酒店方面有什么通知，你能继续帮我翻译吗？麻烦你有些不好意思，但我语言不通……”

  　　这只是一件小事，尤溪点头表示没问题。

  　　她回到房间，刚关门开了灯，房间就突然全暗，片刻后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和慌乱的人声，这种情况下，黑暗会令人愈发恐慌。

  　　好在十来分钟后，房间里的灯再度响起，这应该是酒店的备用电源。

  　　备用电源只提供照明服务，空调和其他电器都停了，尤溪拉开露台的玻璃移门，大雨和海啸冲散了海岛空气里的燥热，不算很热。

  　　她把套房里所有大灯都关掉，只留客厅一盏落地灯，准备吃晚餐。下午刚被灾变冲击，她也没心思自己做饭，从星屋仓库找了一份广式排骨干贝香菇粥和一盒叉烧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