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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淮:“。”
怎么还听出点可惜来。
可惜什么,可惜殿下没有将她卖个好价钱吗!
“对了。”廖桃疑惑:“冬狩不是今日开始吗?为何猎场如此冷清?”
纪淮笑笑:“谁跟你说今日开始?”
他看着廖桃一脸懵的样子,遂解释:“近几年的秋狝冬狩都是殿下在操办,虽说底下人行事缜密,早已提前部署妥当。可殿下也总要提前过来验收,以防围猎当日出现纰漏。”
廖桃这才了悟,点点头,又想起二皇子的话:“殿下此行有庖厨随侍吗?”
她看起来很在意的样子,纪淮本想说后厢有数百御厨,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没有。”他面不改色:“没有,你也看见了,殿下今日轻装简行,连口锅都没带。”
廖桃:“。”
哈?
“我记得猎场里存放的还有米面。”纪淮将她引到库房,很自然的将锁两下撬开,琳琅厨具满目,各类食材被瓦瓮封好,他推了推廖桃进去:“我记得在琴川的时候,殿下吃了一大碗你做的饭。”
他叹了口气:“殿下或许只是随口一说,你给他做顿饭,再好好哄哄,不至于将你送人。”
“真的……?”廖桃眉头微蹙,有些紧张的问。
“真的。”
·
这边。
齐驯没走出多远,便看到猎场外站着个梨花带雨的清秀姑娘,姑娘衣着单薄,头发蓬乱,整个人都狼狈。他快走两步,手里抓着那只小小金镯,只到了面前,却不知怎样开口。
林敏见到齐驯的第一眼,便哽咽着唤了声:兄长。
齐驯浑身僵硬,步子却怎么也迈不动了。
“我问你,这镯子你是怎么得来的?”齐驯目光灼灼,盯着林敏将她从上到下扫量一番。
林敏擦擦眼泪,十分自然的接上话:“兄长有所不知,当年我被山匪劫走,对方将我卖给了一户无儿无女的垌州夫妇,这镯子是我被卖时藏在脚腕上的,索性山匪没细搜,如今才得以带着信物来认亲。”
他再看林敏时,对方那张俏丽的脸庞确有三分肖父,只是齐驯却依旧眉头紧锁,眼中不见半点温度。
林敏偷偷觑了眼他,又小心翼翼开口:“不知父亲大人有没有同兄长说过,在我肩膀上,还有一个蝴蝶形状的胎记。”
此话一出,齐驯的脸上顿时显露出几分茫然无措来,即便再不愿相信,此时也能肯定她有八分就是自己的妹妹了。
脑海中闪现出一张顶顶好看的靡颜腻理,又甜又乖,若能喊上自己一声哥哥,不知该是有多好听……
林敏犹犹豫豫的又唤了他几声兄长,齐驯这才回神,他将镯子收进袖中,面色有些不自然:“明日冬狩开始,父亲也会随百官一同前往猎场,你……你先随我进来吧。”
林敏重重应了下,亦步亦趋地跟在齐驯身后,不时问着家里的情况。齐驯都一一作答,状若无意的打听着林敏的情况。
年龄,时间,就连地点也都对得上,齐驯问及她如何从三千里外的垌州来到京郊时,林敏只是眼角带泪,讪讪说家里日子难过,养父母打听着她还有个当大官的亲父,便忍痛让她认祖归宗,林敏流转街头巷尾,经过重重波折才打听到哥哥现在京郊猎场负责冬狩事宜。
“只是他们都不让我进来。”林敏柔柔弱弱地说:“不仅如此,还放狗咬我。”
齐驯喉结动了动,不带表情道:“如今行围布置正是收尾之时,底下人自然不敢乱将人放进来,出了事都得遭殃。”
林敏顿了顿,勉强笑笑,说兄长说的是。
正当这时,廖桃端着瓷盅从后厢房往营帐走,与齐驯刚好碰了个正着。她眼神一顿,微微颔首:“齐大人。”
倒是齐驯,颇为不自然的掩住身后的林敏,轻应了声,她没有在意,端着瓷盅就往主营帐的方向走去。
“兄长,那是何人?”林敏笑笑:“好漂亮的少年。”
“我的营帐在后面,清风!”
“大人。”身旁随侍垂眸,规规矩矩地作揖。
“带这位......带这位小姐去营帐安置,再拨两个丫鬟伺候。”
话罢,他径自离去。林敏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咬牙,果然,哪怕有信物相托,他还是不信任自己。只面上还是一片温柔:“你叫清风吗?说来我还不知道兄长如何称呼,父亲呢?明天果真要来这里吗?”
清风一边带路一边道:“齐大人单名一个驯字,时任京都指挥使,当朝三品官员呢,十五岁的状元郎,不说背后站着咱们尚书府,只凭自个儿也是京都有名的好儿郎。”清风说起自家大人来是滔滔不绝,一口气也不带停歇,最后才道:“冬狩当日,文武百官都要来的,尚书大人自然也不例外。”
他将林敏引到帐前,微微弓身:“小姐今后的好日子是享不尽的,大人只是刚刚见您不太熟悉,等今后亲密起来了就好了。”
林敏点点头,昂头迈进营帐里,清风说的对,为了这个身份她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往后的日子,定会否极泰来,锦绣荣华。
林敏坐在阔榻上,像一个真正的世家小姐般高贵凌冽,她淡淡吩咐:“本小姐如今认祖归宗,穿的太俗未免丢了尚书府的颜面,你去近郊买几身好料子的衣裳头面,记住了,速度要快!”
清风顿了顿,斜眼看了看她,才垂眸应下:“小姐说的是,清风这就去。”
齐驯到主营时廖桃正蹲在一边搓面,他微微睨了眼,便走到阔榻边,低声问道:“殿下,草场捉住的那几个怎么处理?”
裴怀瑾头也不抬,淡淡道:“杀了。”
廖桃的手一哆嗦,刚搓好的面鱼拧成了麻花。
“还有一事。”齐驯犹豫片刻,长揖开口:“殿下可否帮臣——”
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裴怀瑾眸色深的像墨:“那个孤女?”
“这些年父亲为找【创建和谐家园】已然焚膏继晷,力不从心,此女虽有信物,但始终出现的太蹊跷了些,臣怕家父又是空欢喜一场。”
裴怀瑾挥挥手,齐驯长拜:“多谢殿下。”
廖桃将面搓好下锅,小吊锅冒着冉冉热气,氤氲了她的双眸,廖桃见水一咕嘟,便搅好调料拌了下去。
她小心盛在瓷盅里,捧着两边的小耳朵端上了桌。
“殿下......”廖桃唤他,很好脾气的说:“荞面鱼鱼只能趁热吃,凉了就梗掉了。”她先发制人,将从库房里顺出来的银筷插.进瓷盅搅了搅,又拿出来在裴怀瑾眼前晃一晃,嘴巴抿的紧紧的,眼睛又圆又亮。
没毒的,她在心里轻轻说。
裴太子放下书卷,纡尊降贵地朝她招了招手,廖桃立即将瓷盅推到他面前。
“不要撒娇。”裴怀瑾淡淡道。
廖桃不明所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想说荞面鱼鱼就是叫荞面鱼鱼,怎么名字叠字也叫撒娇,只是她如今有求于人,暂时不太敢兴风作浪。
裴怀瑾吃饭也是不紧不慢,自然而然就让人觉得骄矜自持,只是已经见底的瓷盅告诉廖桃他应该是满意的。
廖桃于是才小小声问:“殿下,能不能不把我送人了,我做饭很好吃的,我会天天做饭给您吃,也不会再用好多糕点,不不不,”廖桃纠结着一张粉白小脸,苦苦道:“我不吃糕点了,也花不了多少银钱的。”
知道她说完,裴怀瑾都没给出半点反应。
廖桃狗腿的递上去一块巾帕,裴怀瑾擦擦嘴角,轻轻嗓子,才不紧不慢道:“孤养你一个闲人孤有什么好处?宫里的御厨随便扒拉一个出来也比你做饭好吃。”
廖桃就不说话了,很可怜的低下了头。
说的也是哦。
“不过......”
廖桃眼睛亮起,希翼的看着他,裴怀瑾继续道:“孤是个好人,你既无处可去,孤就发发善心收留你。”
14 ☪ 第十四章
◎“棋局看了吗,兄长替你下完了......”◎
廖桃做了一夜的美梦,梦里有好吃的糕点和疼爱自己的父兄,他们一家三口人生活在琴川辖下的一个普通小巷子里,阿兄说给自己买全琴川最好看的珠钗。
廖桃做梦都要笑醒,只是在梦的最后,有一张阴沉的脸狠狠地盯着她,抓着她的头发晃来晃去,在她耳边阴恻恻地说孤要把你卖了。
“再不起来,孤这就把你发卖了。”
“不要,我不要。”廖桃猛地挺起,刚一睁眼就对上了面无表情的裴怀瑾,较之梦里,其凶恶程度只增不减。
裴怀瑾穿戴整齐,窄袖骑装衬的人英姿勃发,冷峻异常。
廖桃罕见的愣了片刻,裴怀瑾就捏上她的脸:“孤是太子还是你是太子,醒的居然比孤还晚,你是猪吗?”
廖桃被掐着脸蛋,语调含糊不清:“点...呷...窝辍了”
帐外尚是一片漆黑,迅疾的脚步声却响彻在营帐四周,持剑的人影透过灯烛映在篷布上,廖桃急急地套上外衣,刚一出门,但见远天烽烟四起,号角此时吹响,黑青旌旗载于竿上,重重叠叠绵延百里,一眼望不到边际。
裴怀瑾不疾不徐地出了营帐,齐驯当头迎了上来,低声商讨着什么事宜,廖桃也没听清。过了一会儿,纪淮缠着缰绳牵过来一匹通身雪白的高头大马,只四个蹄子浑黑,廖桃不过马背高,仰头看它时马儿睬也不睬,活脱脱像极了一个人。
踏雪刚一看到裴怀瑾,猛地弹跳撒欢,纪淮险些拉不住,那马儿一到裴怀瑾面前就依顺地附了过去,却被对方嫌弃拍开。廖桃噗嗤一乐,一人一马随即转头看她,廖桃往后退了几步,抿抿唇就不说话了。
那马实在很通人性,裴怀瑾牵着踏雪正走到廖桃面前时,马儿猛地喷气,一大口喷嚏将她糊了满脸,似是在嘲讽她的幸灾乐祸,随后就昂头雄赳赳地往前跑去。
裴怀瑾但笑不语,他翻身上马,一夹马肚便没了踪影。
纪淮小跑两步跟了上来,在她耳边轻轻说:“踏雪很小心眼的,别人在心里偷偷说它坏话都要撅蹄子不干,更别说你还笑话他,只喷你口水是看在你是个姑娘的份上,上回有个马夫不小心给踏雪的草料里掺了点泥沙,被它一脚就踢断了腿骨。”
廖桃气鼓鼓地看着卷起的一地飞尘,踏雪是么,她廖桃记住了,不就是比谁更记仇,她下次见到它一定快快地跑,让它再也逮不到欺负她的机会。
云卷天舒,日头渐亮,数千随侍垂首立于官道两侧,禁军由齐驯带队依次序排成方阵,一眼望去,人头攒动,太子殿下就立于方阵前首,旌旗在空中呼啸,周遭万籁俱静。
廖桃等的昏昏欲睡之际,鸣鞭声尖锐破空,宝蓝太监服的宫人抄手唱呵:“皇上驾到——”
她猛地一抖,接着就被一只大手死死摁进了地上,纪淮等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数万声皇上万岁万万岁齐声唱起,廖桃悄悄抬眼,打头数百匹骏马拉一辆辒辌车稳稳行进,那车身镶嵌珠宝玉石,足足有一个寝殿那么大了,后面跟着八十一辆大驾倚仗和五时副车,品阶高的官员也乘轿辇,只是比之前头的倚仗就不算隆重,随侍挑着金盏跟在后面,一队禁军则持刀剑护卫在侧。
廖桃想,原来这就是天家威仪,果真是世上无一的气派。只是等最后头的鼓吹都进了猎场,皇帝依旧没有露面。
裴怀瑾等众是最后才进猎场的,廖桃小尾巴一样跟在后面,她抬眼望去,裴怀瑾下巴紧绷,面若寒霜。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笑的谄媚,恭恭敬敬地将太子请进了辒辌车,随后跟来的二皇子一众也进去了,廖桃站在不远处,看着诸多纱衣薄衫的美人轻轻柔柔也飘进了车里,廖桃看着自己身上厚厚的鹤氅,默默又裹紧了些。
“呦,本宫当是谁呢?”裴颂的声音悠悠传进耳道,廖桃身子颤了颤,哆哆嗦嗦地抬头。
“殿下金安!”廖桃急急跪了下来,一看见她手指就隐隐作痛。
廖桃抬眸,圆而媚的一双眼珠眨啊眨,泛着粼粼微光,裴颂一看见这双眼头就要痛,硫碧见其抬手就要挥下,却被公主低低呵斥。
“皇兄在哪儿?”她问。
廖桃指了指辒辌车,裴颂凑近,身上泛着宫里特有的名贵香膏味:“梁太傅之女是母后为皇兄早早内定下的,本宫劝你安安分分地躲在东宫好好当你的司寝婢女。”
她甩袖就进了辒辌车,廖桃想了许久,才明白那个梁太傅之女到底是谁。
——那个面庞温柔典雅的蛇蝎美人。
廖桃打了个哆嗦,敛眸又退远几步。
齐驯牵着猎犬和鹰隼前去布围,身后跟着几千禁卫军呼啸而过,营帐里的百官匆匆出来,过了没多久,廖桃就见辒辌车里迈下来明黄龙靴,她抬眸,微微愣神。
皇帝长身玉立,清癯俊朗,与一众皇子站在一起不分高低,除了眼角微微细纹,完全看不出膝下已有众多及冠子女。
这就是那个万人之上,受命于天的当朝圣人。
除却廖桃早就见过的二皇子和五公主外,皇帝身边还随着两个同样俊秀的少年郎,一个文弱恭谨六分像皇帝,另一个矜贵倨傲满目盛气凌人,纪淮在一旁解释,一个是三皇子裴怀义,另一个是四皇子裴怀承。
纪淮将她领到看台底下,细细嘱咐:“看台上都是贵人,见到只行礼就是,不必多说。”
廖桃乖乖点头,此时一众皇女美人纷纷簇拥上看台,雪衣香腮,个个不俗。里边九成都是皇帝妃嫔,廖桃再次转身,看向正在翻身上马的文弱皇帝,忽然就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