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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绒急着想要让他去看银匠的木盒子,也没细看,伸手便从他手中接来一支,又拉住他的手,说:“折竹,你看那个。”
折竹的目光却最先落在她手中晶莹透亮的糖画上,那是一截携霜栖雪的竹枝,他的睫毛垂下去,又听见她的声音,他才抬眼看向她所指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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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
折竹咬一口兰花糖,随手将剩下的两支糖画给了过路的孩童,便要去摸腰间的碎银。
商绒却朝他摇头,说,“我自己买。”
最先在南州渔梁河遇见他时穿的衫裙与绣鞋都绣满了珍珠,商绒早将它们拆了下来,比起那些金玉首饰,珍珠用着方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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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绒摇摇头,不说话。
这一瞬,焰火上天炸开五光十色,夜幕亮起又暗下,戏台上敲锣打鼓,好戏上演。
然而黑压压的一片人山挡着,商绒并看不清戏台上一切,直至身畔少年伸臂将她揽入怀中。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戏台,无人发现两道身影如风掠入那棵大树底下的浓荫里,消失不见。
商绒坐在粗壮的树干上,透过枝叶间的空隙,她清楚地看到底下连绵的灯影与人群勾勒出的热闹景象。
台上唱的戏文是什么,她也从未听过,再看手上这支糖画,它精致漂亮到她有些不忍心吃,可是她偏过头,却见身畔的少年咬下最后一口兰花糖。
灯火穿透枝叶映照他的侧脸,他正垂着眼帘在看底下的戏台。
商绒无声地随着他的视线看去,轻轻咬下一口糖。
这已不是她第一回 看戏,在容州城时,她已跟着折竹看过几出,此刻底下叫好的声音连成一片,而她与他在那片热闹之外,在黑沉沉的,教人看不清的树荫里,拥有两个人的清净。
“折竹。”
她忽然唤他。
“嗯?”
折竹应了一声,却没抬眼来看她。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院子里那具死尸的?”她一边吃糖,一边问他。
“昨夜。”
他只简短两字。
商绒闻言,细想昨夜,她记得他用过晚饭后便在屋中,于是她侧过脸来看他,“是在我睡下之后?深更半夜,你出去做什么?”
“看星星。”
他的声线清澈。
商绒看着他,隔了好半晌,她轻声问:“是不是因为我问了你的事,令你不开心了?”
折竹听了这话,他偏过头来与她相视。
“商绒。”
他忽然唤她的名字,神情冷静而坦然,“我也许与你想的并不一样,我没有什么不可触碰的记忆,你也不用为此而耿耿于怀。”
“我却觉得,你该想想你自己。”
他说。
“我?”
商绒不知他为何忽然提及她。
“当日渔梁河你我初见时,你捧来金玉要我杀你,”折竹的面容浸润在斑驳散碎的暖光里,那双漆黑的眸子神光漾漾,“你却没想过自己了结?”
商绒一怔,随即很快低下头躲开他的目光,说:
“那是因为我怕疼。”
“只是怕疼?”
折竹的话锋逼得她退无可退,她不安地抿紧嘴唇,不肯再说一句话。
“你少了一分自我了结的勇气,所以才寄托于我来帮你结束你的苦痛,”晃动的枝影里,他的声音如风般落在她耳侧,“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不敢,也许源于你的不舍?”
商绒的手指不自禁地越收越紧,捏得裙摆发皱,她的眼底神采黯淡,像一只躲进壳子里不肯出来的小蜗牛。
忽然间,少年的手指轻轻地,戳了戳她的蜗牛壳。
商绒躲开他,也不愿意抬头看他,她心里乱极了,慢慢地摇头,也不知在对他说,还是在对自己说:“我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少年无声审视她的神情,枝叶婆娑间,他再度去看底下热闹的人群,食摊上热雾漂浮,孩童追逐欢笑。
“以前不知道,未必以后也不知道。”
他说。
丝竹之声在耳,铜锣敲响的声音聒噪,商绒终于抬起头看向他。
少年扬眉,卧蚕的弧度更深,“你说过,你我还有两卷书那么厚的以后。”
“我将你藏在身边,说不定有一日,你就知道了。”
凛冽夜风吹动商绒披风的兔毛镶边,毛绒绒的触感轻拂耳垂,莫名有点痒,她几乎是逃也似的撇过脸,看向戏台上来回的身影,重重咬下一口糖。
少年没再说话,商绒混乱的心绪于无声处慢慢浮动,在逐渐悲戚的乐声中,她不知何时终于看懂了台上的那一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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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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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里潮湿的水雾还真就顷刻止住。
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戴着面具,要是沾了泪水,虽不至于顷刻脱落,却还是会鼓起不平整的小包。
商绒被他的发带轻拂过眼,她一下侧过脸,目光落在他的发髻。
“折竹。”
她唤。
如簇的灯火衬得月华极淡,少年在晦暗的一片阴影里转过脸来,却不防她忽然靠得这样近。
在无人知的浓荫里,一双人影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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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也很轻,满耳嘈杂仿佛都在顷刻间变得隐约模糊。
他的眼睫眨动一下。
“如果不是你,我也许永远也吃不到这么甜又这么漂亮的糖画,更不能安然地坐在这里看一出戏。”
商绒望着他,“你给了我庇护,又给我买妆粉衣裙,与我分享好玩的,好吃的。”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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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知道了
枝影沙沙, 浓荫晦暗。
少年在斑驳的暖光里伸手触摸到发间的那支纤薄如叶的银簪,他眼底是不加掩饰的诧异,神光微闪, 点滴波澜。
“折竹?”
商绒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少年的眼睛下意识地眨动一下, 他松了手,侧过脸去俯视婆娑枝叶以外的热闹。
“既是给我的,之前又为何不说?”
他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一点儿异样。
“怕你不要。”
商绒有点难为情,她才将银簪买下来,他便接过去用它给她挽发, 她那时有些说不出口,便一直拖到这会儿才鼓足勇气。
“折竹, 你别不要, 好吗?”
她看着他乌浓发髻间的一叶银光,“我看见它时,就知道它与你最相宜。”
适时, 底下有人慢拨几声弦, 应如碎玉又如雨, 少年坐在浓浓一片阴影里, 清脆的弦声滴答散落他满耳。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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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石赶来时, 台上的戏已换了一出, 他们三人一块儿坐在食摊旁消夜, 见折竹要饮酒, 他忙提醒了一声, 少年竟也神情平淡, 端起的酒碗轻松放下, 听了劝。
梦石看得出来, 他心情很好。
“官差问你什么了?”折竹重新倒了一碗茶。
“也就随意问了我几句,仵作验完尸,他们便将那死尸抬走了,”梦石一边执起筷子,一边说道,“全因那一池水保住了那尸体的全貌,我在一旁听见那仵作说,他是死于寒食散。”
商绒闻言,神情一滞,她并非是第一回 听说这东西,她也曾亲眼得见服用过寒食散的人究竟是怎样一副模样。
“寒食散能祛病健体,也不知是哪儿来的浑说,”梦石这一手岐黄之术源于他在白玉紫昌观里耳濡目染,玄武殿炼丹炼得不好,但这寒食散,他曾与师父与师兄弟们一块儿钻研过,“这东西初时服用,或能令人神清气爽,犹觉体力强盛,说是能够祛病健体,殊不知,它原是一种慢性之毒,人若长久服用,身体燥热难忍不说,还会发疽,更有甚者,还会落下残疾或者死亡。”
寒食散已存在于世间数百来年,常不缺硬要触碰它的痴人。
“服用过量,会死?”
商绒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筷子。
文人雅士的【创建和谐家园】,服用寒食散或丹药在大燕都是稀松平常的事,但在宫中,淳圣帝无论是自己服用还是在宫宴上赏赐大臣,都是他亲封的凌霜大真人所炼制的金丹,服用寒食散者,商绒只见过一人。
“不错。”
梦石点点头,“既是寒食散所致,想来此案也好了结,如今就看官府那里如何查证今日来此的那两人究竟为何要藏尸了,想必于娘子和她郎君应该是没事了。”
商绒垂着眼,忽然安静下来。
折竹才饮一口热茶,也许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抬起眼睛看向她。
“簌簌姑娘这是怎么了?”
梦石也察觉到她的一丝异样。
“我……”